老张倒在地上，胸口那道红痕裂开，像干涸的血线突然渗出水珠。他整个人抽了一下，眼皮颤动，嘴里吐出半句断气般的话：“虫……是丹坊的王……”然后头一歪，昏死过去。
楚无尘蹲下，手指在他鼻下一探，还有气。他没碰那锦囊，也没动噬金虫的尸体，只把左眼闭了闭，银纹在眼皮底下转了一圈，像是在经脉里扫过什么痕迹。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从一堆缴获的杂物里翻出黑风寨的账册——皮面发硬，边角烧焦，翻页时发出脆响。
他坐在石墩上，指尖沾了点灰，在纸面轻轻一划。
账册上的字迹原本杂乱，可随着他指下微不可察的阵纹流转，那些记录开始重新排列。
人名、日期、去向，像被无形的手拨动，自动归类。
三十个人，都在最近半个月内领过“安神散”或“凝气丸”，标注去向全是西市边缘的废弃药铺、旧窑洞、断桥边——没人回来。
他正看着，林寒月掀帘进来，手里捏着一枚蜡封小瓶，瓶身贴着黄纸，写着“凝气丹”三字。
“西市有人在卖这个。”她把瓶子放在桌上，“一颗换三日苦修，散修抢着买。”
楚无尘没接瓶，只用指甲挑开蜡封，倒出一粒丹药。黑色，表面泛油光，闻着有股甜腥。他用指腹碾碎，粉末落在账册空白处，刚一接触纸面，竟自己动了起来。
细如尘的颗粒缓缓挪移，组成一个极小的阵图——三重环，外圈聚灵，中圈引煞，内圈锁命。正是血魂丹才有的“引命纹”。
他盯着那纹路，没说话。
林寒月察觉不对，往后退了半步：“有问题？”
楚无尘抬手，示意她别动。他目光扫过窗框，木条接缝处有一道浅痕，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他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摸了摸，指腹带回一点微黏的粉末，凑近鼻尖——是丹香，但混着一丝腥气，和老张锦囊里残留的味道一样。
他回身，抓起账册就要走，可脚刚迈出去，桌上那本账册突然没了。
不是被拿走，是直接消失。
他冲到桌前，桌面空着，连纸角都没留下。窗外屋檐上，一道影子刚跃起，动作快得不像人，落地时脚尖一点，人已翻出院墙。那人身形瘦长，袖口翻起时露出一截手腕，戴着个铜环，环上刻着半朵莲花。
楚无尘没追。
他站在原地，左手缓缓抬起，袖中那块铁片阵盘滑入掌心。
七道纹路微微发烫，黑砂在背面震了一下。他闭眼，神识顺着阵盘感应延伸出去——追踪灵印还在。那账册被带走时，他用幽冥灰在封皮内侧留了记号，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正往西市方向拉。
林寒月走到他身边：“追？”
“不急。”楚无尘把阵盘收回袖中，“他拿走的是假账。”
林寒月一愣。
楚无尘低头看自己右手。刚才碾碎丹药时，指尖沾了点粉末，现在那点黑灰正顺着指纹往皮肤里渗，像被吸进去一样。他不动声色，用指甲刮了刮，刮下一层皮屑连同粉末，塞进袖袋。
“真账在我脑子里。”他说，“三十个人失踪，不是偶然。他们领的‘安神散’，其实是催命符。丹坊在用活人试药，炼的是血魂丹。”
林寒月眉头皱紧：“哪个丹坊？”
“姓王的。”楚无尘看着她，“西市能炼这种丹的，不会超过三个。你刚才见卖丹的游商，有没有戴铜环？”
林寒月摇头：“隔着布帘交易，没看清脸。”
楚无尘点头：“但有人看清了我们。老张不是唯一的眼线。控魂咒能下在他身上，就能下在别人身上。我们的人里，还有没醒的傀儡。”
林寒月沉默片刻：“要不要清查？”
“不能清。”楚无尘说，“一动，幕后的人就藏得更深。我们现在要让他们觉得，账册丢了，我们就断了线索。”
他走到墙角，从一堆破布里抽出一张阵图——玄火连环阵的简化版。他用血在边上加了几笔，改了节点走向，又撕下一角，烧成灰混进墨汁，在背面写了一行字：“需凝气丹三百枚，三日后交货。”
林寒月明白过来：“放饵？”
“对。”楚无尘把假阵图和假订单卷好，塞进一个旧布包，“让陈九去找西市的中间人谈。就说我们打算扩阵，急需大批丹药。”
“万一他们给真丹呢？”
“不会。”楚无尘冷笑，“真丹他们自己都舍不得用。给我们的，只会是更糟的东西——比如，掺了噬魂粉的假货。只要有人接这单，就会露马脚。”
林寒月看着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等他们送丹上门。”楚无尘把布包递给她，“你去安排陈九。别提账册，别提老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林寒月接过包，转身要走。
“等等。”楚无尘叫住她，“最近别单独行动。你回来时走的那条路，墙根第三块石板松了，有人动过。别再走那里。”
林寒月点头，掀帘出去。
楚无尘坐回石墩，从怀里摸出一块幽冥蝶的残片——翅膀只剩一半，纹路烧焦。他指尖一搓，灰落在老张的锦囊上。锦囊皮面立刻泛起细泡，发出腐肉般的臭味。
他盯着那袋子，低声说：“王姓丹师……你以为拿走账册就安全了？”
他抬手，将残片灰烬抹在左眼眼皮上。银纹一闪，像是阵盘启动。他闭眼，神识顺着追踪灵印延伸出去，穿过巷道，越过屋脊，一路向西。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眼。
灵印的尽头，停在西市北巷的一间药铺。铺子挂着“济世堂”匾，门缝里透出一点红光。有人正在烧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把旧匕首。刀身锈了大半，但他用指甲在刃口刮了刮，露出一线寒光。他把匕首插进腰带，又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正面刻着“驱虫”，背面嵌着黑砂。
这是第二块阵盘。
他刚把铜钱收好，外面传来脚步声。
陈九走进来，脸色不太对。
“出事了？”楚无尘问。
“西市那边回话了。”陈九说，“中间人答应接单，但要先验货——他们要你亲自去一趟，带阵图原件。”
楚无尘没说话，只看着陈九的眼睛。
陈九被看得有点发毛：“怎么了？”
楚无尘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腕。脉搏正常，气息平稳。但他左耳后，有一粒小痣，原本是黑的，现在泛着青灰。
他松开手，淡淡说：“告诉中间人，我明天下午到。地点由我定。”
陈九点头，转身要走。
楚无尘又叫住他：“最近谁碰过你？”
“谁？”陈九一愣，“就老张昨天拍过我肩膀，怎么了？”
楚无尘没答。
他看着陈九走出去，门帘落下。
然后他走到桌边，从袖中取出那枚铜钱阵盘，放在掌心。黑砂开始震动，指向陈九刚才站的位置。
他低头，看着铜钱上那粒黑砂缓缓偏转，最终停在某个角度。
他把铜钱翻过来，背面的黑砂下面，压着一粒极小的金甲虫尸体——和噬金虫同源，但更小，更隐蔽。
楚无尘捏碎铜钱，把虫尸碾成粉，撒在地上。
粉落地时，微微泛出一点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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