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
残剑压着灰烬，剑身微温。楚无尘的指节抵在剑柄上，掌心残留着雷纹倒灌时的灼感，还没散。他没抬头，只是盯着那道被剑尖压住的黑丝——它不动了，但没死，像一根埋进土里的毒根。
墨玄站在三步外，手还按在符笔上，没收回袖中。他看着楚无尘，声音压得低：“你还撑得住？”
楚无尘没答。他缓缓吸了口气，左眼银纹一闪而过，顺着残剑探入地脉。地底的赤纹已经熄了大半，可人群的脚步声正从四面八方涌来，越来越密。
来了。
他撑着剑身，慢慢站直。苏白露仍靠在他肩上，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他一手扶住她，另一只手轻轻一抖，袖中十面阵旗滑出半寸。
人群冲到废墟边缘时，第一声吼已经炸开。
“就是他！杀了城主，引出魔火！”
“交出来！烧了这妖阵师！”
锄头、铁锹、扁担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
最前头是个壮汉，满脸通红，眼珠发赤，唾沫星子喷出老远。他身后跟着上百人，男女老少都有，手里攥着能抓到的一切，像一群被惊了窝的蜂。
楚无尘站着没动。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的情绪不对。怒是真怒，可那怒里掺了东西——一股低频的震颤，顺着地脉传来，钻进人耳里，撩拨心火。是残余魔气，没清干净，还在煽风点火。
他指尖一动，三成幽冥黑身之力沉入阵旗。
人群逼近到十步内，火把的光映上他脸。他忽然抬手，十面阵旗脱袖而出，插地成环，旗面青纹一闪，无声扩散。
“清心阵纹”启。
没有光，没有声，只有一股极淡的波动，像水波荡开。前排那壮汉正要扑上来，脚刚抬，动作忽然一滞。他瞪着眼，喉咙里“嗬嗬”两声，脸上的红潮像退潮般褪去，眼神一点点清明。
一个老妇人扶着墙，喘着气：“我……我怎么了？刚才……刚才我想拿石头砸他？”
四周安静了几息。
有人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锄头，像是第一次认识它。有人后退半步，脸上浮起羞愧。怒火还在，但不再烧心，开始有了缝隙。
楚无尘这才迈步，将苏白露轻轻交给墨玄。墨玄没接稳，手一滑，差点让她摔下去。他皱眉，低声：“你真把她交给我？”
“你不会让她摔。”楚无尘说。
他走向那老妇人，弯腰，将她扶稳。老妇人抬头看他，眼里有泪：“先生……我们被迷了心窍……”
“不是你们的错。”楚无尘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祸藏于暗，人心易扰。可光一照，迷雾自散。”
他转身，站到阵旗中央，面对人群。
“从今日起，此地立盟。”他抬手，指尖划过旗面，“名——幽冥阵盟。”
没人说话。
他掌心按上阵旗，幽冥黑身之力缓缓注入。
十面旗身同时震颤，幽光流转，旗面纹路交织，地面浮现出蛛网般的阵纹，顺着废墟的裂痕延伸，接上护城阵的废弃节点。
光幕升起。
一道半圆穹顶般的屏障缓缓撑开，笼罩整片废墟。光不刺眼，却沉，带着压感。光幕中影影绰绰，有山河轮廓起伏，有雷纹游走如蛇，有熔岩翻涌之影——都是他布过的残阵投影，未全开，却已显威。
人群仰头，有人下意识后退。
“这……这是护城阵？可它不是早就废了吗？”
“不是护城阵。”一个年轻药农喃喃，“这是……新阵。”
墨玄站在光幕外，盯着那十面旗，忽然冷笑：“你拿残阵拼成光幕，强行激活节点，不怕反噬？”
“反噬已经来了。”楚无尘没回头，“但比人心失控，轻得多。”
光幕边缘微微震颤，一道极细的裂纹一闪而过，又合上。没人注意到，除了楚无尘。他知道，那是洪荒纹在动，藏在残阵深处，还没浮上来。
他不急。
“此阵不伤良善。”他声音传开，“专噬邪祟。凡愿守城者，皆可入盟。”
依旧没人动。
老者颤巍巍上前，手里攥着一把锄头。他走到阵旗前，弯腰，将锄头轻轻放下。
“老朽……愿守此城。”
锄头落地，声音不大。
可第二个人立刻跟上。是个药农，放下药锄。接着是铁匠，扔下铁锤。一个接一个，农具、药篓、扁担堆在阵旗前，堆成一座小山。没人说话，可动作一致。
楚无尘点头。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铁牌，指尖划过，刻下“阵盟令”三字。铁牌幽光微闪，递到老者手中。
“巡阵司即刻设立。”他转向墨玄，“选十人轮值，监测阵纹波动。”
墨玄盯着他看了两息，忽然笑了下，把符笔收回袖中，脚步迈入光幕范围。
“算你走对一步。”
楚无尘没回应。他走到光幕边缘，指尖轻抚旗面。地脉的震颤还在，但比刚才稳了。他能感觉到，残阵在呼吸，像一头沉睡的兽，慢慢苏醒。
夜风拂过，光幕忽泛微澜。
一道极淡的纹路在深处一闪而过——非雷非火，非山非河，像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在阵纹底层游走了一瞬。
楚无尘眸光一凝。
他没动，只是将残剑重新拔起，再缓缓插入阵眼位置。剑身没入三寸，停住。
风停了。
光幕边缘的震颤也停了。
残剑卡在阵眼，剑柄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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