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断墙间穿过，卷起几片灰烬，落在楚无尘肩头。他抬手拍了拍，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可他知道，已经没法再藏了。
左眼银纹猛地一跳，视野里那道藏在经脉深处的黑气正随心跳缓缓蠕动，而地缝中残留的波动突然上扬——不是兽皮在响，是阵旗。
当时埋下的十面阵旗，此刻在光幕边缘泛起极淡的纹路，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唤醒。
他低头看袖口，布袍下的小臂微微发烫，那黑气竟与阵旗残波同频共振。
远处废墟边缘，一道人影缓缓站起。
天剑阁大长老的肉身还立着，胸口焦黑一片，元婴虽灭，但手中仍握着一截断柄。
他抬起手，将断柄插入眉心，血顺着额角流下，在脸上划出三道红痕。
下一瞬，整条右臂炸开，血雾中飞出一柄通体漆黑的剑，剑身刻满倒刺铭文，一出现便撕裂空气，发出尖啸。
诛仙剑。
楚无尘没动。他能感觉到，左臂经脉里的黑气开始逆流，每跳一次，肋骨就像被铁钳夹住。
他咬牙，把残剑插进地面三寸，借地脉微流引煞入体，强行压住心脉震颤。
这是“引煞钉脉”的余势，只能撑片刻。
他十指翻飞，双面道体同时催动，幽冥煞气走阴脉，天地灵气走阳经，两手分引，灌入袖中十面阵旗。
旗面刚触地，光幕便轰然升起，呈半球形罩住密道出口，边缘与洪荒阵纹接驳，发出低沉嗡鸣。
诛仙剑已至百丈外。
剑光未至，风压先到，废墟砖石离地三尺，悬空碎裂。
百姓躲在断墙后，有人死死抱住孩子，有人瞪大眼睛盯着那道青灰身影——他们认得他，昨夜用阵法稳住暴动的人，可现在，那人站在阵心，肩头渗血，手指都在抖。
“这阵师……能挡住吗？”
话音未落，诛仙剑撞上光幕。
轰！
整片大地一震，光幕剧烈扭曲，旗根处的阵纹开始崩解，一道裂痕自西北角蔓延而下。
楚无尘瞳孔一缩，左手疾点，将双面道体的灵气流速提升三成。光幕稳住片刻，可那裂痕仍在扩大。
他知道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左眼银纹暴涨，视野骤变。
光幕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纹路，那些是他布阵时留下的残迹，如今竟与兽皮上的“九宫锁龙阵”产生共鸣，自动推演出一道衍变纹——苍龙吞渊。
他立刻明白。
这光幕不是屏障，是媒介。
他抬手抽出残剑，剑尖划过指尖，一滴血落向怀中兽皮卷轴。血珠刚触皮面，整卷兽皮瞬间发烫，一股古老波动扩散而出。
“残阵通幽。”
他低喝一声，体内《玄枢阵经》残篇嗡鸣，经脉中一道新纹自动浮现，与光幕中的洪荒纹接通。
刹那间，光幕震颤加剧，黑金交织的纹路自旗根蔓延而上，迅速凝成一头百丈巨龙虚影。
龙首昂起，双目如炬，龙身盘绕光幕，一声长啸撕裂长空。
诛仙剑斩入龙口。
巨龙张嘴咬合，剑光在龙齿间崩碎，倒刺铭文一根根断裂，黑气四溢。可那剑竟不退，反而加速前冲，直扑楚无尘面门。
楚无尘不动。
他盯着那剑，直到剑尖距眉心三寸，才猛地抬手，双指并拢，点向光幕龙首。
“吞。”
巨龙仰头，龙口扩张到极致，竟将整道剑光卷入腹中。
龙身剧烈扭动，黑金纹路疯狂流转，像是在消化某种极凶之物。几息后，龙尾一甩，一口黑气喷出，砸在地上，将青石板蚀出一个深坑，冒着青烟。
光幕中的巨龙缓缓闭眼，化作流纹回归阵旗。
而诛仙剑，只剩半截焦黑的剑柄，坠落在地。
大长老站在原地，脸上血痕未干。他盯着那截断柄，忽然笑了。
“好阵法。”他声音沙哑，“难怪天剑阁三百弟子死在你手里。不是他们弱，是你这‘邪术’太毒。”
他抬手，将断柄拾起，握在掌心。
楚无尘眯眼。
他知道对方还没死心。
果然，下一瞬，大长老五指收紧，断柄上残存的剑意骤然暴涨，元神残魂附于其上，竟要自爆元神，与阵旗同毁。
楚无尘十指齐张，十面阵旗同步旋转，光幕再次升起，巨龙虚影虽未完全成形，但龙尾已横扫而出，卷住断柄，拖入光幕深处。
阵纹流转，吞噬之力发动，残魂在光幕中扭曲挣扎，几息后化为飞灰。
风停了。
废墟上一片死寂。
楚无尘站在阵心，青灰布袍猎猎作响，肩头血迹已浸透半边衣料。
他抬手一招，十面阵旗自地面飞起，落回袖中。光幕缓缓消散，只剩地上那半截断柄，冒着最后几缕青烟。
他低头看去，淡淡道：“长老，可还满意这‘邪术’？”
没人回答。
远处，百姓仍跪在废墟后，有人颤抖着抬头，看见那道身影立在残阳下，没倒。
一个老者颤巍巍站起，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跪下，额头触地。
“谢……谢阵师。”
声音不大。
可紧接着，第二个人跪下，第三个，第四个。
数百人陆续跪地，齐声高呼：“阵盟万岁！”
声浪冲天，震得断墙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楚无尘没动。
他知道，这一声“万岁”不是给他的，是给活命的希望。
他转身，将兽皮阵图重新塞入内襟，缓步走向人群。
走到边缘时，他抬手，十面阵旗再次插地，光幕升起，将城主府废墟与百姓隔开，形成一道透明结界。
“此阵，不为困人，而为护人。”他声音清朗，“自今日起，幽冥阵盟，守苍澜如守家门。”
人群静了片刻。
忽然，一个少年从人群里跑出，扑通跪在阵前，仰头喊：“我愿入盟！”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有人举起断刀，有人捧着残符，有人空着手，却把胸口拍得砰砰响。
楚无尘看着他们，终于抬手，轻轻按在光幕上。
掌心贴住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左臂经脉里那丝黑气微微一颤，竟顺着血脉往心口爬了半寸。
他没收回手，反而将幽冥煞气压向那处，硬生生逼它停住。
光幕映出他的脸。
青灰布袍，眉目沉静，左眼深处，银纹缓缓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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