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尘贴着墙根走完最后一条巷子,脚底踩过一块凸起的青石,震感顺着足心直冲经脉。
他没停,反而加重了半分力道,让那股反冲之力在体内转了一圈,压住心口翻涌的滞涩。
冥玉还在震,频率比刚才更急,像是地底有东西在回应它。
他知道,阵眼就在前面。
巷子尽头是片空地,三面围墙,正中立着一座石殿,门楣上刻着“枢阁”二字。
守卫站在门口,两人一组,腰间阵盘不时闪出微光。
那是灵识锁链阵的节点,能感知入内者的神识波动。普通阵师靠近三十步内,就会被标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发白,袖口的反绣阵纹已经被汗水浸透。
刚才一路走来,他借着青石板下的残阵,一步步将地脉震感记在经络里。现在,那些震感成了他唯一的地图。
他迈出巷口,脚步忽然一歪,整个人往前踉跄两步,右膝重重磕在石阶上。闷响传出,守卫立刻转头。
“怎么回事?”一人喝问。
他没抬头,只抬起左手扶住额头,声音发虚:“走……走不稳了。前两天在南城撞了经脉,今天这地气太乱,压不住。”
守卫走近两步,阵盘扫过他全身。红光闪了两下,随即暗了下去。那人皱眉:“你体内有煞气残留?”
“幽冥裂隙那边飘过来的,沾了一点。”他咳嗽两声,肩头跟着抖,“我就是个低阶阵师,来报备个阵图变更,不碍事的。”
守卫盯着他看了两息,又回头看了眼同伴。那人微微点头。毕竟只是个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伤员,不值得多费工夫。
“进去吧,别乱碰东西。”守卫退开一步。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往石殿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知道,真正的刀,还在里面等着。
石殿内部比外面看着大得多,中央立着一块三尺高的石碑,表面刻满符文,正是护国大阵的阵眼石。四周墙上嵌着九盏青铜灯,灯焰幽蓝,照得整个空间泛着冷光。
他没敢多看,先低头在登记簿上写了“陆阵子”三个字,然后慢慢走向阵眼石。
例行检测要用手触碰石面,感知灵流走向。他伸出手,指尖离石面还有半寸时,左眼深处,一道银纹悄然浮现。
刹那间,他“看”到了。
石内层层叠叠的符文扭曲成环,像一条盘绕的蛇,核心处嵌着一道极细的黑纹——噬运诀残纹。
这不是护国阵该有的结构,而是把地脉灵气一点点抽走,转送他处的窃运阵。手法极隐秘,若非《玄枢阵经》与残阵通幽共鸣,根本看不出端倪。
他收回手,不动声色。
但就在他指尖离开的瞬间,阵眼石表面的符文忽然一颤,一道黑气从石缝中窜出,直扑他命门。
他早有准备,体内善身灵力早已蓄在指尖,顺着经脉滑出一缕,看似是检测余流,实则是故意引动反噬。黑气扑空不得,立刻调转方向,再次扑来,速度更快。
他后退半步,脚跟抵住石台边缘。
黑气如活物,缠上他右臂,顺着经脉往心口钻。寒意瞬间蔓延,像是有冰针在血管里游走。他咬牙,没动,任由那股邪气侵入三寸——足够了。
就在黑气即将深入的刹那,殿外一声清响。
“铛!”
一只青铜丹炉从门口飞来,直击黑气中央。
炉盖震开,一道寒蓝色火光喷涌而出,瞬间将黑气冻结成丝。火势未停,顺着黑气反卷,直逼阵眼石。
楚无尘眼角一跳。
是苏白露。
她没进殿,只站在门口,手里还握着一枚丹引,指尖发烫。她没看他,只盯着那团被冻住的黑气,声音很轻:“再晚半步,你就废了。”
他没回话,只点了点头。
黑气虽被冻住,但源头仍在阵眼石内。他双掌合十,猛地拉开,十指交错结印。经脉中残存的轮回纹被强行唤醒,一道金线从心口冲出,顺着指尖刺入阵眼石。
天机算经纹,启。
金线如根须,扎进石内符文缝隙,顺着噬运诀的脉络逆向追溯。刹那间,他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吸力从体内升起——不是他在查阵,而是阵在吞他。
他咬牙,强行稳住神魂,反向催动残阵通幽。
金线骤然变粗,化作一张细网,将黑气层层裹住,然后猛地一抽。那股吸力瞬间倒转,黑气从石缝中被硬生生拽出,顺着金线涌入他经脉。
他身体一震,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东西在体内撕扯。但他没松手。
黑气越抽越多,阵眼石表面开始出现裂纹。咔嚓一声,一道裂缝从顶端裂下,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石体晃动,内部黑光闪烁。
苏白露快步上前,站到他身侧,手里又捏住一枚丹引,随时准备再掷。
“撑得住?”她问。
“快了。”他声音低哑。
最后一道金线刺入核心,黑气尽数被抽出。阵眼石轰然炸裂,碎片四散,一块墨色玉牌从石心掉落,砸在地面。
楚无尘弯腰捡起。
玉牌不过掌心大小,表面刻着一道符纹,极简,却极熟。
他一眼认出——天剑阁内门标记,只有执事级以上才可持有。而能把它嵌进阵眼石的,绝不可能是普通执事。
他指节收紧,玉牌边缘割进皮肉。
“皇朝国师的人。”他低声说。
苏白露蹲下身,用丹引挑起一块碎片,仔细看了两眼,忽然道:“这石料不是宫造局的。”
“不是。”
“是民间阵坊的坯子,重新刻了符文,伪装成原装。”
他点头。难怪守卫没察觉异常——外表一模一样,连灵识锁链阵都骗过去了。只有真正触碰核心,才会触发反噬。
“他们不怕被人发现?”她问。
“不怕。”他站直身体,将玉牌收进袖中,“因为他们知道,敢查的人,早就被清出去了。”
苏白露没再说话。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殿内安静下来,只有青铜灯的火光微微晃动。
楚无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抖,那是强行催动天机算经纹的后遗症。双身纹没完全愈合,刚才那一抽,几乎撕裂经脉。
但他没时间养伤。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问。
“你进巷子的时候。”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角,“我跟了你一路,怕你出事。”
他沉默一瞬。
“下次别跟这么近。”
“那你别一个人往死地里走。”
他没回,只转身走向门口。
刚迈出一步,冥玉突然一烫,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他脚步一顿,低头看去。
玉牌在袖中微微发烫,与冥玉产生了某种共鸣。不是灵力,也不是阵纹,而是一种更隐晦的东西——命格波动。
他没动声色,但心里清楚,这块玉牌,不止是个标记。
它是个信标。
他走到门边,抬手扶住门框。指尖触到木头的瞬间,一道极细的推演从经脉中滑过——刚才抽取的黑气,有一丝残留在他体内,正顺着血脉缓慢游走,像是在寻找出口。
他闭了下眼。
再睁时,左眼银纹转了一圈,随即隐去。
他知道该怎么用了。
苏白露走到他身边,看了他一眼:“接下来?”
他没看她,只望着远处皇城的飞檐。
“把这玉牌,送回它该去的地方。”
他迈步向前,袖中玉牌紧贴掌心,温热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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