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尘的手从碎石地上抬起来时,掌心的血已经干了,黏在掌纹里,一动就撕开裂口。
他没看伤口,只把那只手慢慢收进袖中,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体内还在游走的乱流。
林寒月站在三步外,剑没入鞘,但手一直没离剑柄。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站直的姿势看了两息,然后转身走向废墟北口。苏白露跟在她身后半步,脚步没停,也没回头。
他知道她们不会等他。
他迈步,第一脚踩下去,膝盖像是被铁钉楔进骨缝,疼得眼前一暗。但他没停,一步一步往前走。
冥玉贴着心口,还在震,频率和他心跳对不上,反倒像在催他,逼他快些。
苍澜城通往皇都的旧道上铺着碎砖,踩上去咯吱响。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落在砖缝正中,不多偏一分。
这是《玄枢阵经》里“步阵法”的变式,借脚步压合地气,能减缓经脉撕裂的反噬。
他不敢运灵力,只能靠这点巧劲撑着。
皇都南门在三十里外。他得在天黑前进去。
城门口排着长队。商贩、流民、外派弟子,一个个过阵盘。
那盘子是青铜镶边,嵌着三枚灵石,扫过一人,就亮一道红光。若是邪祟残留,光会转黑,立刻有人出来拿人。
他站在队尾,低头看自己袖口。那里的阵纹是反绣的,表面看是普通云纹,实则暗合“匿气隐脉”之局。
他用指甲在袖内轻轻一划,纹路微动,体内的善恶双气被压得更深,几乎缩进骨髓。
外人探来,只能测出炼气八重的波动。
轮到他时,守卫懒洋洋抬眼:“姓名。”
“陆阵子。”他嗓音哑,像是久未开口。
“哪派?”
“散修,阵师行会备案过。”
他递出一块铜牌,是他离开苍澜城,去寻找秘境之前备下的假身份,纹路没改,但灵印已经失效。
守卫也不细看,把铜牌往边上一堆,拿起阵盘就扫。
灵光贴上他胸口的瞬间,冥玉猛地一震。
他早有准备,顺势让体内残存的一缕乱流溢出经脉,顺着心口散出一丝不稳的灵压。
阵盘红光闪了两下,忽明忽暗,像是信号受扰。
守卫皱眉:“灵力不稳,是不是受过伤?”
“摔了一跤,撞了经脉。”他咳嗽两声,肩膀微颤,演得像个真受伤的低阶阵师。
守卫盯着阵盘,又扫一眼他脸色,正要放行,那盘子突然“咔”地一声,内部灵石裂开一道缝,红光熄了。
他手指在袖中收拢。
刚才那一瞬,他借冥玉与阵盘的共鸣,反向推演出其驱动阵纹的走向,再用“断脉引流”的手法,指尖轻点腰侧隐穴,截断了灵石之间的供能回路。
这不是破坏,是精准拆解——就像拆一座摇摇欲坠的破阵,只动一根支柱,整座就塌了。
守卫愣住,低头敲了两下阵盘,没反应。
“坏了?”他抬头,语气有点凶。
“可能是灵石老化。”楚无尘低声说,往后退了半步,“要不我明天再来?”
“走走走!”守卫挥手,“今天别进了,换个盘子还得上报。”
他低头,从队伍边沿退开,脚步不急不缓,直到转过城门拐角,才把袖中那只手松开。
指甲掐进掌心的血痕还在,但他没感觉疼。
入城了。
皇都街面铺的是青石板,每一块都嵌着细纹,远看杂乱,近看却是残缺的聚灵阵。
他踩上去,冥玉贴着心口,震得更急了。他不动声色,借脚步轻重调整体内气机,让冥玉的震颤与地脉波动同步。
走了半条街,他停下,在一家布告栏前站定。
上面贴着缉拿邪修的告示,红字压着旧纸。他假装细看,实则袖中冥玉已与脚下的阵纹产生共鸣,一丝极细的推演在经脉中流转。
三条主地脉交汇点,就在皇城西南方。
他记下方向,正要离开,冥玉突然一烫,像是被火燎了一下。他差点皱眉,硬生生压住。
就在那一瞬,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神识被冥玉强行拉开一道缝。
皇都地底,九条地脉如蛛网铺开,中央有一座阵法轮廓缓缓浮现——护国大阵。
但那结构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前世他亲手参与过阵眼校准,每一寸刻度都刻在神魂里。
而现在,那大阵的主枢偏了三寸,像是被人用钝器撬动过,又强行压回原位。
三寸,足以让地脉流向偏移,国运如漏。
他收回神识,手按在布告栏边缘。木头粗糙,刮得指腹发麻。他没动,等冥玉的震感平复。
远处传来巡城卫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他转身,走入一条窄巷。
巷子尽头有家旧药铺,门楣上挂着褪色的符纸。他没进去,只是路过时,袖口阵纹轻轻一抖,将刚才推演出的地脉图记在内衬夹层。
接下来不能走大道。
他贴着墙根前行,每一步都避开青石板上的阵纹节点。这些纹路本是聚灵用的,但现在灵气滞涩,踩上去反而会引发微震,暴露行迹。他改走砖缝、墙角、排水沟边——这些地方没人布阵,也最安全。
拐过两条巷,前方出现一座石桥。桥面刻着“安平”二字,底下是条死水河,浮着油膜。他刚踏上桥头,冥玉突然剧烈一震,像是撞上了什么。
他停步。
桥中央,一块石板裂了缝,裂缝走向很怪,不像是自然崩裂,倒像是有人用剑或符笔强行切断过地脉连接。他盯着那缝看了两息,忽然明白过来。
这里原本是地脉支流的交汇点,现在被人为截断,灵气被引向别处。这种手法叫“窃流截运”,通常只有国师级阵师敢用,一旦被发现,当场诛杀。
他没多看,快步过桥。
刚下桥,前方巷口走出两名巡城卫,腰间佩刀,手里拿着小型阵盘,正在挨家挨户查访。他转身进旁边一家茶肆,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过来问茶,他点了一壶清露,没说话。茶上来后,他没喝,只把手指搭在杯沿,借茶水的微温压住心口的寒意。冥玉还在震,但频率变了,像是在接收什么信号。
他闭了下眼。
再睁时,左眼深处,一道极淡的银纹转了一圈,又消失。
他知道,这城里的阵眼,已经被人动过。而冥玉的指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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