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七步，楚无尘没有停。
他转身就走，脚步不乱，背对着巷口，像是身后什么都没发生。
可袖中冥玉的牵引还在，那道从改过的玉牌延伸出去的光痕，像一根绷紧的线，直指东南。
他没去看，也没追，而是加快步伐，穿巷过街，三拐两绕，回到药铺后屋。
门关上，屋内比离开时更暗。
药炉里的炭火彻底灭了，桌上那枚空白玉符还在原位，边缘沾了点灰。
苏白露站在阵台旁，手里捏着一只小瓷瓶，瓶口封着蜡，朱红色的丹药在瓶底微微发亮。
“补脉丹。”她把瓶子递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只能撑三时辰。再往后，得等我重炼引灵基。”
楚无尘没说话，接过瓶子，拔开蜡封，倒出丹药直接吞下。
药丸入喉即化，一股温热顺着喉咙滑落，直坠丹田。他盘坐在阵台前，闭眼，灵力缓缓从丹田升起，沿着经脉游走。
双身纹在左臂内侧，裂痕已经蔓延到肩胛。
善身的光几乎熄灭，恶身的黑气也沉得发滞。
刚才强行推演命格，撕开了本就没愈的伤。他能感觉到经脉像干涸的河床，灵力流过时带起细微的刺痛。
丹药之力渐渐扩散，那股温热从丹田向外铺开，渗进断裂的经脉。
裂纹边缘开始泛光，一点一点，像是夜雾里亮起的萤火。善身轮廓重新凝聚，虽弱，但稳住了。
他睁开眼，呼吸比刚才深了一分。
“够用了。”他说。
苏白露点头，没多问。她知道他不会浪费时间。她退到角落，拿起药杵，开始捣碎新采的药材。
药钵轻响，节奏稳定，像是在为他计时。
楚无尘没动，右手抬起，指尖一缕金线缓缓溢出——天机算经纹。他没去碰玉符，也没再查命格，而是将神识沉下，顺着冥玉的指引，探向地底。
皇都地脉，七主三辅，呈网状贯穿全城。
前世他参与过护国大阵的微调，对主脉走向记得清楚。可现在探进去，感觉不对。
灵流滞涩，颜色发暗，主脉中段有一段几乎凝固，灵气流动的速度比正常慢了近三成。
更奇怪的是，那里的地脉纹路被某种外力扭曲，像被人用刀划过，强行拐了个弯，直通城南某处。
正是窃运阵的抽取点。
他神识贴着地脉滑行，一路追溯，终于在一处交汇点找到异常源头——一道极细的黑纹，嵌在地脉石层中，像虫子钻过的孔道。
灵气流经此处，会被抽走一丝，顺着黑纹流向地下深处。
不是阵法，是寄生。
他收回神识，掌心微凉。
这种手段他没见过，但感觉熟悉。像是某种活物在地脉里扎根，靠吞噬气运生长。而护国大阵的外壳，只是它的伪装。
时间不多。
他右手结印，灵力从经脉涌出，在掌心凝成一道纹路——山河社稷纹。这纹出自《玄枢阵经》残篇，本是用于稳定宗门地基的辅助阵纹，可大可小，能嵌入地脉，微调灵流走向。
他没打算大动。
只是要在这条主脉上，加一道“弯”。
指尖金线落下，顺着冥玉的共鸣，渗入地面。纹路无声展开，像根藤蔓扎进地底，沿着主脉延伸，直到那处扭曲节点。金线缠上黑纹，轻轻一绕，地脉灵流的走向被偏移了半寸。
变化极小，几乎无法察觉。
可就在纹路成型的瞬间，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翻了个身。整间屋子轻轻一震，药钵里的药粉跳了一下。
苏白露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楚无尘没动，神识仍连着地脉。他感觉到，那股暗红的灵流，流速降了两成。窃运阵的抽取效率，被压了下去。
有效。
但他还没来得及收手，后颈突然一凉。
不是风，是灵压。
他猛地侧身，左掌反手轰出，掌心幽光一闪，噬灵黑身的黑气瞬间涌出，化作锁链缠住一道从地面窜出的影子。
那东西没有脸，身形模糊，像是由地底黑雾凝成，动作快得不像实体。
它被黑气缠住，猛地一挣，竟将锁链震断一截。楚无尘掌力再催，黑气炸开，轰在它身上。
一声尖啸，短促，刺耳。
影子炸成黑雾，四散飞溅，有几缕溅到墙上，墙面立刻泛起焦痕，像是被强酸腐蚀。其余黑雾渗进砖缝，眨眼消失。
楚无尘落地，掌心还残留着黑气的余温。
他低头看地面，刚才影子窜出的位置，地砖裂开一道细缝，缝里渗出一缕黑雾，正缓缓向地底缩回。他蹲下，指尖一缕金线探出，轻轻碰了那雾。
雾气立刻扭曲，像是有意识地避开。
他盯着那缝隙，眼神沉了下去。
这黑雾，不是普通的邪气。
它和幽冥煞气有七分相似，但更粘稠，带着一种活物的脉动。像是……被污染的煞气。
他站起身，走到阵台前，拿起那枚空白玉符。指尖金线再次浮现，将刚才地脉的异动压缩成一道烙印，封入玉符。做完这些，他把玉符塞进袖中。
苏白露走过来，低声问：“什么？”
“地脉里有东西。”他说，“不是阵，是活的。”
她眉头一皱：“能清吗？”
“现在不行。”他摇头，“它和地脉缠在一起，硬清会伤根基。而且……”他顿了顿，“它在等。”
“等什么？”
“等我再动地脉。”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袖中冥玉又烫了一下。那道牵引线还在，指向东南。
他没立刻走。
而是从怀里取出那枚改过的玉牌，放在桌上。指尖金线一绕，将一道极细的隐纹重新压进裂纹中。这道隐纹能反向追踪命格波动，只要对方再感应玉牌，就会暴露位置。
他做完，把玉牌推到苏白露面前：“如果我半天没回来，你就毁了它。”
她没问为什么，接过玉牌，直接塞进药炉最底层，盖上炭灰。
楚无尘拉开门。
夜风扑面，巷子里空荡荡的。他迈步出去，反手关门。
门合上的瞬间，他听见屋内药钵被轻轻挪动的声音。
他没回头，沿着巷子往东南走。
走了不到十步，左手突然一紧。
冥玉的牵引猛地一抖，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线头。那道光痕剧烈震颤，方向变了，不再指向东南，而是斜斜指向城南。
他停下。
前方巷口，一块地砖边缘微微翘起，缝隙里，有一缕黑雾正缓缓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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