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尘回到住处时,天刚擦亮。他没点灯,也没换衣,径直走到桌前,从袖中取出那块缠着布条的玉片。布条已经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他解开时,指尖触到一丝凉意,不是玉的冷,而是像碰到了某种活物的皮。
他没停顿,把玉片按在桌角刻痕上。那是昨夜回房后悄悄划下的阵基雏形,三横两竖,看似无序,实则暗合九宫锁仙阵的变格。玉片一落,表面浮起一层极淡的纹路,和他袖口的暗绣隐隐呼应。
昨夜在岩缝埋下玉片时,他还不确定这东西能不能用。但现在,他知道了——它不仅能存住幽冥鬼眼的残纹,还能反过来引动《玄枢阵经》里的脉动。只要再加一道导流,就能把残阵通幽的感应链,悄悄接进新的阵法里。
他左手执笔,蘸了朱砂,在玉片边缘画了一道逆旋符线。右手五指仍有些僵,动一下就发麻,像是经脉里卡着碎玻璃。他只能用左手,一笔一笔,慢得像在刻碑。
画到第三笔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收手,将玉片翻面扣在桌上,顺手翻开一本阵法手札。脚步声停在门口,又退了。是巡查弟子,每日清晨都会绕一遍弟子居所,防止有人私设禁阵。
等脚步远去,他才重新拿起笔。
这一次,他改用指尖蘸血。血比朱砂更稳,也更隐蔽。他在玉片背面补了三处断点,每一点都卡在符线转折的死角。这是追踪印记的核心——不是直接刻进阵纹,而是藏在结构缝隙里,像一根刺扎进骨头,看不见,却能随阵运转。
做完这些,他把玉片收进内袋,换下长袍,整了整衣领。
他要去演武场。
不是为了布阵,而是为了“修阵”。昨夜他已向执事堂提交报备,理由是“修复昨日反噬裂痕”,材料凭证齐全,引雷针也领了。执事看了眼玉牌,没多问就批了三日权限。
演武场没人。
他走到昨日七煞锁魂阵的旧位,蹲下,手指拂过地面。石板上还留着几道浅痕,是阵钉入地时留下的。他没动那些地方,而是沿着边缘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第三宫位——震门。
他从袖中取出一根引雷针,轻轻插进地缝。针尖触底时,他左手在袖中掐了个诀,灵力顺着经脉倒流,从尾椎绕上肩胛,再压进指尖。这是《玄枢阵经》里的导引法,能避开右手的麻痹,把灵力精准送出去。
他以针为引,在震门阵基上补了一道导流纹。表面看是加固灵流通道,实则纹路末端多出一个微小的回旋,正是玉片上那道逆旋符线的复刻。印记已经嵌入阵法,只等触发。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接下来,是第二步。
慕容雪每天辰时都会去器坊,取一批待修的残器。她从不让人碰那些东西,连执事递工具都要她自己接。楚无尘知道,想在她身上做手脚,唯一的办法是让她自己把东西送进来。
他回到住处,取出一块空白玉简,将改进后的九宫锁仙阵图录了进去。又在旁边加了一行小字:“公开测试,招募三名弟子协助灵力传导,成功者可得阵法心得一份。”
他把玉简交到执事堂,特意说明“测试无风险,仅验证导流稳定性”。
半个时辰后,消息传开了。
他站在演武场中央,看着三名弟子依次进入阵位。他亲自引导灵力,节奏放得很慢,每一波都控制在安全阈值内。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开始议论:“这阵比以前稳。”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知道,慕容雪会来。
她果然来了。
她站在人群外,抱着那把残剑,目光扫过阵法结构。楚无尘没看她,继续引导灵力。第三轮传导时,他故意在震门处多加了一丝压力。
灵流偏了。
一道细小的电弧从震门窜出,直奔阵外。人群惊呼,有人后退。电弧不强,但方向极准,正打在慕容雪怀中残剑的断裂处。
她没躲。
剑身一震,崩裂的阵纹处露出一丝灵核微光。就在那一瞬,楚无尘左手轻弹,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线从震门阵基射出,顺着电弧轨迹,钻进了残剑灵核。
印记转移完成。
他低头假装调整阵枢,实则闭眼一瞬,用幽冥鬼眼确认了结果。
残剑灵核内部,那道逆旋符线已与灵核频率融合,表面看像是临时加固的阵魂补丁,实则每隔十二息,就会向震门阵基发出一次极低频脉冲。而震门,正连着他的追踪链。
他睁开眼,脸色微白。
经脉里那道耳后的冰线突然震了一下,像被针扎了。他不动声色,抬手扶了下衣领,遮住脖颈。
印记激活了。
他知道,不能再留。
他宣布测试结束,谢过三名弟子,当众收了阵旗。有人问他要不要再测一次,他摇头:“今日灵流不稳,改日再试。”
他转身离开,脚步不快,但没停。
回到住处,他立刻取出那块玉片。玉片表面又泛起微光,和昨夜不同,这次的光纹有规律地跳动,每十二下为一循环,和残剑灵核的脉冲完全同步。
他把玉片按在胸口,用指尖血在四角点了四滴。血一落,玉片温度骤降,那股从经脉里传来的震动也渐渐平息。这是他昨晚就想好的办法——用吸收过幽冥残纹的玉片做屏蔽场,把金手指的共鸣压下去。
他闭眼,凝神感应。
耳后那道冰线还在,但不再乱跳。它和玉片同步,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连着演武场的震门,再从震门连向慕容雪的残剑。
链路稳定。
他睁开眼,把玉片重新包好,塞进内袋最深处。
然后他去了后山。
岩缝还在,枯枝也还在。他把玉片埋回去,插好枯枝,又从旁边抓了把土盖上。做完这些,他靠在岩壁上,喘了口气。
右手五指的麻痹感没消,反而更重了。他抬起手,看到指甲盖发青,像是血流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知道,这是幽冥鬼眼反噬的后遗症,短时间压不住。
他没管。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纸,用朱砂画了个极小的阵纹。不是完整的阵,只是一角残图,和震门上的逆旋符线一模一样。他把符纸贴在左臂内侧,用布条缠紧。
这是备用链路。万一玉片被发现,或者慕容雪换了残器,他还能靠这道符重新接通。
他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
回程时,他绕去了阵材补领处。
执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缺材料?”
“引雷针还剩一根,”他说,“再来两根。”
执事点头,登记后递出两根新针。楚无尘接过,放进袖袋。
他没走。
“刚才演武场测试,”他问,“有没有人去查震门的阵基?”
“没听说。”执事低头翻册子,“你不是报备了修复吗?只要不超范围,没人管。”
楚无尘点头,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他知道,只要没人动震门,印记就不会暴露。
而慕容雪,今天下午就会进器坊,开始修那把残剑。她不会察觉,灵核里多了一道“阵魂补丁”。她只会觉得,这把剑比以前更容易修复了。
他走出偏殿,阳光照在脸上。
他抬手挡了下,指尖还在抖。
但他没停下。
他知道,秘境还没开,但棋已经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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