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尘指尖还残留着玉简的余温。那道“九曜归墟引”的残纹已刻入记忆，像一根埋在血里的刺，只等时机一动，便牵动全局。
他起身推开窗，晨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那包百年朱砂上。粉末泛着暗红光泽，比执法殿发的铁粉更沉，更慢，更适合做引子。
演武场今日有比试，聚灵阵要开启。这是他等了三天的机会。
他收起玉简，袖口阵纹微颤，没再看那月光下的痕迹。昨夜经脉震动的感觉还在，那道新成的秘纹尚未命名，但已在他识海中留下烙印——像一条潜伏的蛇，随时准备抬头咬人。
他走出去时，脚步很稳。
演武场在山腰，青石铺地，四周立着八根阵柱，中央是聚灵阵的主图，由三十六道环纹嵌套而成。此刻已有弟子围在场边，议论声嗡嗡作响。
楚无尘站在角落，目光扫过阵柱。他记得三天前巡查时，在第七根柱底悄悄嵌入了一枚铜钉，指甲盖大小，漆黑无光。那是他用废料熔炼的微型阵引，表面涂了隔灵漆，平日不会被察觉。只要灵力频率达到特定值，它就会共振，成为外接阵法的支点。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阵心附近，假装整理衣袖，指尖在地面轻轻一划。一道细不可见的符线悄然成形，连向那根柱子。
就在这时，执事弟子敲响铜锣。
“第一场，楚无尘对李骁！”
李骁是外门新晋的佼佼者，炼气九层，一手火云掌练得刚猛霸道。他跃入场中，抱拳冷笑：“楚师兄，听说你最近研究阵法走火入魔，今日可别被震散了灵台。”
楚无尘点头，神色平静：“尽力而为。”
两人站定，执事一声令下。
李骁立刻出手，掌风带火，直扑面门。楚无尘侧身避过，脚步后撤，看似被动招架，实则一步步将对方引向聚灵阵的核心节点。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李骁再出一掌，烈焰翻腾，灵力轰然撞上阵心。就在接触瞬间，楚无尘指尖微动，一道隐晦灵流顺着昨夜埋下的符线冲出，精准撞上第七根阵柱内的铜钉。
嗡——
聚灵阵猛地一震。
原本平稳流转的灵力骤然紊乱，环纹之间出现断层，灵气如潮水倒灌，瞬间暴走。
场边弟子惊叫四散。李骁首当其冲，被反冲之力掀飞出去，撞在护场结界上，口吐鲜血。
楚无尘却早有准备，借力后跃，单膝点地，看似狼狈，实则已借混乱掩护，右手五指疾点地面。
五道血线自指尖溢出，瞬间没入石缝。
这是他昨夜就定好的七处地脉节点中的前五处。每处都埋了微型阵钉，材质混杂，位置隐蔽，寻常探查根本发现不了。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化作符印落于身前。
第六、第七阵钉同时激活。
七道隐秘灵线在地下交织成网，瞬间上浮，凝成一道暗紫色阵图，将整个演武场中心笼罩。
阵成刹那，一道黑影自场外疾射而入，速度快得几乎残影。
是执法殿的周长老。
他本在远处观战，察觉灵力暴走立刻赶来。可他没停，反而直扑楚无尘后心，掌心凝聚一道阴寒灵劲——那不是救援，是杀招。
楚无尘早料到这一手。
七煞锁魂阵真正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李骁。
而是这个藏在执法殿里的魔修内应。
阵图升起的瞬间，周长老身形骤滞，仿佛撞上无形蛛网。他脸色大变，体内灵力疯狂运转，想要挣脱。
可七煞锁魂阵本就是困杀邪修的古阵，一旦入阵心，灵力便会遭反向牵引，越挣扎，锁得越死。
他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低吼，双手猛然撕开衣袍，露出胸口一道血色符印——竟是魔门血祭之术的前置印记。
“小畜生！你竟敢——”
话未说完，阵图紫光暴涨，七道锁链虚影从地底冲出，缠上他四肢与脊背，硬生生将他钉在半空。
全场死寂。
谁也没想到，一场普通的比试，竟引出执法长老被阵法困住。
楚无尘缓缓站起，呼吸略重。布阵太快，精血消耗过大，太阳穴突突直跳。
可就在这时，体内经脉忽如刀割。
一道幽黑纹路自丹田升起，沿脊椎疾冲而上，直贯眉心。他眼前一黑，随即又亮。
世界变了。
空气中无数灵力轨迹清晰浮现，像一张张交错的网。他能看到周长老体内灵力的流向，能看见阵法每一道符线的承压点，甚至能预判三息内的所有变化。
——幽冥鬼眼，成了。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他低头，假装喘息，实则已将周长老的下一步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这老东西要血遁。
血祭符印已激活七成，只要再催动一丝灵力，就能撕裂肉身，以魂逃遁。这是魔修保命的最后手段，代价是寿元折半，但足以逃出生天。
楚无尘不动声色，左手悄然划动，在地面补了三笔。
那是七煞锁魂阵的变式——“断脉封魂”。
原本阵法只能困人，如今却能截断体内灵力回路，让血祭无法完成。
他刚收手，周长老便猛然抬头，眼中血光爆闪，全身筋脉鼓起，似要自爆。
可就在灵力冲向心脏的刹那，七道锁链同时收紧，符印光芒一滞，竟无法再进一步。
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无尘。
“你……你怎么可能……”
楚无尘抬眼，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全场：“周长老，聚灵阵三日前被人动过手脚，铁粉掺杂了断灵砂，导致灵流共振失衡。若非监管疏漏，何来今日暴走？”
这话一出，人群哗然。
有人记得，三日前正是周长老亲自带队巡查阵眼。
执事弟子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楚无尘！你莫要胡言！阵法失控是你引发的，怎能反咬长老？”
楚无尘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递过去：“这是我昨夜记录的灵流数据，第三环与第五环的传导延迟差为半息，超出安全阈值。若不信，可请阵法阁来验。”
执事接过玉简，神识一扫，脸色顿时变了。
数据确凿。
他不敢再言，只能看向被困的周长老。
周长老怒吼：“放我出去！这是栽赃！这阵法是你私自布置的！”
楚无尘摇头：“七煞锁魂阵？我一个炼气期弟子，哪来的本事布这种古阵？这阵法是随着聚灵阵暴走自行激活的，我也不知为何。”
他这话纯属胡扯。
但没人能证伪。
阵法自行激活？听起来荒谬，可眼前事实摆在那儿——周长老被锁，阵图未散，而楚无尘站在阵外，毫发无伤。
更关键的是，他刚才那一番话，已把责任全推到了执法殿监管不力上。
执事犹豫片刻，终于下令：“封锁现场！请执法殿主事来查！”
几名弟子上前，准备加固结界。
楚无尘趁机后退两步，靠在一根阵柱上，借阴影遮住右手。
指尖还在滴血。
七煞锁魂阵耗损极大，尤其是最后那三笔变式，几乎抽空了他体内灵力。他靠柱喘息，实则在默默运转呼吸法，压制经脉中残余的撕裂感。
幽冥鬼眼仍在运转。
他能看到，周长老体内的血祭符印已彻底熄灭，灵力被锁死在丹田，连传音求救都做不到。
——暂时安全。
他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停住。
有个弟子站在边缘，袖口微动，似要悄悄离开。
那人他认识，是周长老的亲传弟子，一向形影不离。
可此刻，对方脸色发青，脚步虚浮，明显在强撑。
楚无尘眯了眯眼。
幽冥鬼眼捕捉到一丝异常——那弟子后颈处，有一道极淡的血线，正缓缓渗出黑血。
是传讯蛊。
周长老早在来之前，就安排了后手。
那弟子快走到场边时，忽然踉跄一下，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咯咯声，随即七窍流血，抽搐而亡。
全场惊呼。
楚无尘却已了然。
传讯蛊被反噬，说明周长老试图向外求援，但阵法隔绝了灵力波动，导致蛊虫自爆。
他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发烫的指尖。
这一局，他赢了。
赢在布局，赢在预判，赢在别人以为他失控时，其实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执事慌忙命人抬走尸体，场面更加混乱。
楚无尘趁机退到场外，脚步略显虚浮，像一个刚经历大战的幸存者。
没人注意到，他离开时，袖口阵纹闪过一道极淡的紫光。
那是七煞锁魂阵的最后一丝残印，被他悄然收走，藏入经脉。
幽冥鬼眼缓缓退去，视野恢复常态。
他走出演武场，阳光刺眼。
前方是宗门主道，两旁弟子来往，无人知晓刚才那一场无声的博弈。
楚无尘抬手，抹去唇边一丝血迹。
他知道，周长老只是棋子。
真正的幕后之人，还在暗处。
但他不怕。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既能布阵，也能布局。
刚才那一战，不过是初试牛刀。
他迈出一步，身影渐远。
风掠过袖口，那道暗绣的阵纹，又开始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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