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尘站在通道尽头，蓝光在眼前明灭不定。那道微弱的阵眼波动越来越急，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倒计时的讯号。他没再往前一步。
归墟门三日开启，这不是警告，是行程表。
他抬手，将掌心三块碎玉简并拢，残片边缘还带着一丝温热。
血纹早已消失，但残留的灵息还在，像一根细线，缠在指尖不肯断。
他闭眼，用《玄枢阵经》的残纹去触碰那丝气息，一缕极淡的红雾从残片中渗出，顺着经脉爬上来，在识海里荡开一圈涟漪。
是“红尘引”的波动频率。
合欢宗秘传心法，专修情丝入道，外人沾之即乱神智。
但对楚无尘来说，这股气息只是另一道阵纹的密钥。
他咬破指尖，一滴精血落在眉心。
幽冥幻域，起。
皮肤下一阵发麻，像是有无数细丝从经脉里钻出，在体表交织成一层看不见的膜。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压在变，原本沉稳的阵师气息被一层柔腻的、带着撩拨意味的波动覆盖。情丝缠绕，灵台却清明如初。
伪装完成。
他低头看了看手背，皮肤上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粉红纹路，转瞬即逝。这是合欢宗外门弟子的标记，低阶，不起眼，最适合混入。
蓝光阵眼开始旋转，光晕扫过地面，每七息一轮。
他闭眼，幽冥鬼眼自动开启，视野里，那道光化作一道波纹，像水面上的涟漪，中间有半息停顿，是扫描的盲区。
就是现在。
他踏出一步，脚尖落地的瞬间，玄武镇岳秘纹沉入足底。
地脉震频被微调，脚步与地面共振同步，连尘埃都没扬起。
第二步，第三步。
光晕扫过他刚才站的位置，毫无反应。
他穿过阵眼区域，前方是一片开阔地，黑石铺地，远处有火光摇曳，人影晃动。敌营已近。
营地外围由两派修士把守，血刀门人披黑甲，腰悬双刃，行走带风；合欢宗弟子则多为女子，纱裙曳地，眉心点朱，周身缠绕淡淡粉雾。
巡逻队每隔半刻钟换岗一次，路线固定。
楚无尘靠在一块残碑后，等了一队换岗的合欢宗弟子走过。
他记住了她们的步伐节奏，说话的语调，还有彼此之间打招呼的暗语——“红莲未开，心火不熄”。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是刚才在这片营地的尸房里找到的。
那具尸体穿着外门弟子服饰，脖颈断裂，死相平静，像是被瞬间抹杀。
他用残阵通幽推演了一瞬，从尸体残存的魂丝中剥离出一段气息，缠在自己灵台，与幽冥幻域融合。
现在，他不仅是“像”，而是“就是”。
他压低呼吸，混入下一队换岗的队伍。两名血刀门人迎面走来，其中一人抬手拦住去路。
“口令。”
楚无尘垂眸，声音放软：“红莲未开，心火不熄。”
那人眯眼打量他：“你是哪一房的？”
“南三阁，守夜轮值。”他抬起手，露出玉牌，“刚从外围巡完回来。”
血刀门人伸手要接玉牌。楚无尘不动声色，指尖在玉牌背面轻划一道阵纹。这是他早年自创的“影印术”，能在三息内复制任意低阶灵器的信息。
对方接过玉牌，灵识一扫，点头放行。
“进去吧，别乱走，今夜祭坛有要事。”
楚无尘低头应了声“是”，缓步走入营地深处。
营地布局呈环形，中央一座高台，四周立着九根黑石柱，柱上刻满扭曲符文。祭坛上方悬着一盏血灯，灯焰幽蓝，随风不摇，像是凝固的寒冰。
他知道那是“听心阵”的阵眼。
这种阵法不靠视觉，不靠气息，专捕灵识波动。只要有人在十丈内动用神识探查，立刻会被锁定。寻常幻术、隐身符在这儿都是摆设。
他没靠近祭坛，而是绕到侧后方，找到一处地穴入口。那是条废弃的排水渠，入口被一堆碎石半掩，没人看守。
他钻了进去。
地穴不深，仅容一人匍匐前行。他爬到尽头，上方就是祭坛石板。他贴地而卧，将一缕精血缓缓注入地面。
玄武镇岳的残余感应还在。地脉如网，细微震动皆可传导。
上方传来脚步声，两道。
一道沉稳，带着金属靴底敲击石板的节奏，是赵无愧。另一道轻盈，裙摆拂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是那妖女。
“归墟门三日后开，九洲阵眼的坐标都齐了？”赵无愧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齐了。”妖女轻笑，“九个阵眼，九条龙脉，只要同时血祭，天衍宗的护宗大阵就会崩解。你那位好师兄，连同整个宗门，都会被地脉反噬活埋。”
楚无尘瞳孔微缩。
天衍宗，是他前世覆灭的根源。龙脉被断，宗门气运崩塌，万万人死于魔潮。他本以为那是天灾，原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血祭需要九名金丹阵师献祭？”赵无愧问。
“不止。”妖女声音压低，“还要一名阵道圣体作为引子。我已经派人去抓慕容雪了，她的器魂里有阵核共鸣，最适合当祭品。”
楚无尘手指一紧，指甲陷进掌心。
他继续听着。
“三日后，归墟门开，我会引动幽冥黑气灌入阵眼，你负责斩断龙脉节点。事成之后，九洲气运归你，我只要盘古斧的残片。”
“可以。”赵无愧顿了顿，“但楚无尘那小子，最近动作太多。他破了九重叠生阵，又拿到了玉简，会不会已经察觉？”
“他就算察觉也没用。”妖女冷笑，“归墟门一旦开启，整个空间都会扭曲，所有阵法失效。他再擅长布阵，也敌不过规则崩塌。”
“那就按计划来。”赵无愧转身，“我先回血刀门调兵，你盯紧慕容雪，别让她跑了。”
脚步声远去。
楚无尘仍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血已经凉了，但他体内的幽冥幻域还在运转，伪装未破。他缓缓抽出贴在地脉的那缕精血，血丝上还带着一丝震动余波。
他用指尖将血丝缠在袖中铜线末端，打了个死结。这是证据，也是信标。
他开始后撤，原路退回地穴入口。
刚爬出一半，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进过排水渠！”
“封锁所有出口！”
楚无尘立刻停下，屏住呼吸。
他没动用神识，没留下任何灵力痕迹，是怎么被发现的？
他低头看向铜线。
线尾那滴血，正微微发烫。
是血丝上残留的震动，被听心阵捕捉到了细微波动。
他迅速将铜线缠回手腕，撕下一块内衬布条，把伤口包紧。不能再用精血，不能再引动地脉。
他改用指尖，在石壁上刻下一道微型“静音阵”，阻断后续震动传导。
然后，他贴着墙根，一步步向营地边缘移动。
巡逻队正在合围，火把的光越来越近。
他看见前方有个合欢宗弟子独自站在角落，似乎是值夜的哨岗。
楚无尘低头，调整呼吸，让情丝波动恢复常态。他缓步走过去，声音轻柔：“南三阁换岗，接替你。”
那弟子回头，眼神疑惑：“我没接到通知。”
楚无尘不答，右手微抬，袖中暗藏的静息阵瞬间激活。一道无声的灵波扫过对方识海，那人眼神一滞，缓缓闭眼。
他扶住尸体，轻轻放倒，取下对方的火把和腰牌。
然后，他点燃火把，大摇大摆走向营门。
守门的血刀门人看到火把，挥手放行：“巡夜的？早点回来，别耽误换岗。”
楚无尘点头，走出营门。
夜风扑面，他没回头，脚步也没加快。直到翻过一座矮丘，确认无人追踪，他才停下。
他从怀中取出铜线，血滴还在微微震颤。
情报到手。
他抬手，将铜线缠在手腕的旧伤上，用力一勒。
血渗出来，顺着线纹流进地缝。
这是标记，也是召唤。
他知道，三日后，归墟门开，他不会再躲在暗处听人密谋。
他要站在门中央，亲手把赵无愧和那妖女，送进他们自己挖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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