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大通七年(535年),东魏大将高敖曹、侯景率大军袭西魏荆州,西魏车骑大将军独孤信兵寡难抵,率部南下投梁,同行都督杨忠正是北伐洛阳的七千白袍之一。杨忠来梁三年,期间曾造访陈庆之,并告知袁启三人近况,宋景休、鱼天愍先后身死,袁启断臂,不知所终。之后,陈庆之、陈昕每逢出征在外,都特意叮嘱士兵,需特别注意独臂之人。
梁大同四年(538年),陈昕为文德主帅助防义阳。是日卯时,陈昕正在和众将商议义阳的防务,突闻帐外传讯兵的马蹄声和报喊声愈来愈近,只见一传讯兵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入帐中报告道:“报!报告主帅,城外有人求见。”
陈昕满怀期待问道:“何人?可是?”
“正是您吩咐,需要特别注意的独臂人,同行还有一少年和尚。”
陈昕突觉心口一阵绞痛,不会错,独臂人定是袁启。想至此处,陈昕不作丝毫犹豫,立马冲至帐外,跨上传讯兵还没来得及喘息的马便往城外急急奔去。此次来人,他足足等了八年之久!
来至城外,见一老汉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肩上挂着两个陶罐,笔直地立于城门外侧,而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和尚,身背一捆等人高的草席,双手合十,口中不住地念着经文。
陈昕急拉缰绳,未及马匹站稳便跃下马背,飞也似的冲去搂住此人双臂喊道:“袁叔叔!”原来此人便是那支所向披靡的白袍军的一员,也是江湖人称神行无影的袁启。
一搂之下,惊觉唐突,早已被告知袁启断了左臂,却因一时激动而疏忽了。看到袁启肩上的两个陶罐时,陈昕已经猜到此乃是宋景休和鱼天愍两位白袍故人的骨灰,看着袁启空洞的眼神,陈昕感同身受。
袁启看着陈昕关切和悲伤并存的表情,并未急着用言语回应,而是先取下和尚背上的草席呈至陈昕面前,待陈昕接过后,袁启将以麻绳相系的两个陶罐挂于脖颈上,挺身以单手揖礼,朗声复命道:“末将袁启,不辱使命,携宋景休、鱼天愍将萧综带回大梁!”
所谓介者不拜,兵车不式,陈昕明白此刻行拱手礼的袁启已默认宋、鱼两兄弟和自己已身挂甲胄肩披白袍,只待作为主帅的自己开口同意他还军了。
只听陈昕大喝道:“全军将士听令,白袍将士袁启、宋景休、鱼天愍还军!列队行礼!”
士兵们听到此人和已牺牲的宋、鱼皆是那支传奇白袍的将士,无不肃然起敬,或拔出刀剑,或举起枪槊,呼喊着迎接他们的归来。
一生无数次从鬼门关前踏过的袁启,在士兵的夹道欢迎中竟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颤抖起来,对着宋、鱼两人的骨灰感慨道:“十年啦!自出征至今已整整十年啦!今日我们终于得还军中!”
中军大营内,陈昕邀袁启与少年僧人入座,陈昕还未开口,袁启便先回答上了:“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这条手臂嘛,你也知道,老夫一辈子的功夫全都练在了腿脚上,手上功夫欠佳,和高手搏命,被砍了条臂膀也不冤枉。”
接着指着一旁的少年和尚介绍道:“至于这位小和尚嘛,他不是跟我来的,他是跟着萧综的尸骨来的,他说萧综执念未消,要去梁国送他入土为安,一路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差点把我也给一起超度了,到现在我这个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
少年和尚双手合十,向陈昕躬身行礼道:“小僧未名,见过施主。”
陈昕回礼后,看着一如既往要强的袁启,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人在经历太多自身无法承受的痛楚时,往往会性情大变,有的人会变得沉默寡言,有的人变得喜怒无常,有的人甚至会疯疯癫癫。袁启从前给陈昕留下的印象是严肃到不苟言笑,如今却也主动开起了玩笑,很难想象,这八年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让原本坚毅如铁的他也要假装坚强。
袁启见陈昕一副愁眉苦脸,拍拍陈昕的手打趣着安慰道:“折了一条臂膀,卸下一身担子,划算!”
陈昕点头应道:“是啊。”压在袁启身上的担子终于就快卸完了,他渴盼的这一天也终于快来了,可现状却是他明显无所适从了,作为“亲人”,陈昕真不知该为他喜还是为他忧。
袁启见陈昕还是闷闷不乐,便转移话题夸道:“小子,八年前才第一次披挂上阵,现如今已经挂帅出征了,不错啊,没丢我们白袍军的脸!陈将军呢?现在何处?是时候让我这个故人去宽慰宽慰他了。”
陈昕仍是一脸凝重,袁启也看出了端倪,几番催促之下,陈昕才透露道:“袁叔叔,家父身体抱恙,是一奇症,但好在并无性命之忧。平日里并不打紧,然一旦经受刺激或者运劲使力便会剧咳,家父因此已无法再领军出征,一直在府中疗养。”
陈昕怕袁启再受刺激,一直在思量着如何开口能让他容易接受,因此所说皆是避重就轻,只说奇症不说急症,只提咳嗽不提咳血,什么宫里最好的御医也束手无策,都觉得父亲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这类话他自然是只字未提。
尽管如此,此事对袁启而言,还是如同晴天霹雳,他眉头紧锁忙追问详情,陈昕推辞不得,只好详细说来。
梁中大通二年(530年),魏天柱大将军尔朱荣伏诛的消息传到了梁国,但除了陈庆之与陈昕,无人知晓此事有白袍旧部参与,自然更无人知晓此事后白袍三人的生死和下落。陈庆之与陈昕认定,白袍三人必已全身而退,只因尚未寻到萧综,才不肯回梁复命。
于是父子二人便分驻在梁国北线,翘首以盼故人归来。不久后听闻萧综死讯,魏帝元恭下诏将萧综与寿阳长公主合葬在嵩山,陈庆之断定,按白袍众人的江湖性子,必会去掘墓盗尸,除非,除非他们真的出了意外。
安排在嵩山的线人始终未传回任何有关白袍三人的消息,未等到任何消息的陈庆之却把头发都等全白了。陈庆之仍坚信他们只是遇上了棘手的麻烦,毕竟天降山洪和百万大军都不曾奈何他们。于是就这么等啊等,一等又是数年。
梁中大通五年(533年),尔朱集团被高欢所灭,高欢与宇文泰各据一方,将魏一分为二,两魏与梁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次年西魏独孤信和杨忠投梁,杨忠将洛阳刺尔朱的内部消息与安国众人联手灭灵教之事告知,陈庆之父子这才知道白袍三人二死一残。陈庆之为此大病一场,病愈后身体已大不如前,且每况愈下。
梁大同元年(535年)二月,陈庆之率军攻东魏,豫州刺史尧雄出战,为雪悬瓠一败之耻,尧雄身先士卒,屡受重创却愈战愈勇,陈庆之则节节败退。重整旗鼓的陈庆之与尧雄再度交锋,陈庆之率军围攻南荆州,尧雄则乘虚攻入梁北重镇白苟堆,陈庆之在救助白苟堆途中旧病复发,再次失利而还。
次年十月,东魏定州刺史侯景率军七万先陷楚州,再犯淮上,并写了信劝降陈庆之,直道陈庆之年老病重,不堪其用,无法与之匹敌。梁帝萧衍亦担忧陈庆之再度病发,遣侯退、夏侯夔等前去增援,然而援军刚至黎浆时,前方就传来捷报,侯景已被陈庆之击败,丢下辎重狼狈而逃。
陈庆之本就体弱,连年征战加上洛阳末役落下的心病,积劳成疾,大败侯景后,身子也病垮了,自此再无法带兵出征,于是叮嘱陈昕务必守在北线,等候袁启等白袍旧部的归来。
前日,陈昕终于接到嵩山线人的传讯,萧综墓被盗了,陪葬品一件未失,只少了萧综尸骨。此事必是袁启所为,陈昕于是一边放出自己在义阳驻防的消息,希望袁启能闻讯赶来,一边派人快马加鞭给陈庆之捎去此讯。
陈昕说道:“算算时辰,家父这会应已收到书信,忙着筹备家常、好茶静候你们归来了。袁叔叔,请速去见家父一面吧!或许你的出现能缓解家父的病况。”
这一次,袁启没再推辞,也不会推辞,说道:“借我两匹快马,我即刻出发。”
一旁的未名这时也开口了,对袁启说道:“施主,请让小僧同行。”
陈昕看向袁启,袁启只皱皱眉头却并未拒绝。他并非不想拒绝,而是他很清楚拒绝也只是白费口舌。从嵩山来义阳的这一路,他曾多次尝试甩掉未名,但事实证明,无论是拼脚力还是使武力,就连下蒙汗药都只是徒劳。袁启他这一生无论是纵横江湖还是驰骋沙场,向来只有他追得别人磕头求饶的份,自己被人追得这么难堪倒还是头一回。也罢,毕竟见识过未名的执着和身手,带上他也不会耽误行程,便向陈昕再借了两匹快马,携未名一同回京了。
义阳城前,陈昕为二人送行,陈昕先是解下自己的白袍给宋、鱼两人盖上,再取过一件白袍为袁启披上。这回两人不再以茶代酒,陈昕取过一杯酒递给袁启,一杯茶递给未名,在地上连撒三杯,一杯敬蒿高山白袍,一杯敬宋景休,一杯敬鱼天愍。饮尽一杯薄酒,互道一声“珍重”,便就此别过了。
明明旭日东升未久,本应是一片蓬勃,可望向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却让人感觉如同夕阳西下,无尽沧桑。
陈府中的陈庆之忽于梦中惊坐起,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回从这同一个梦中惊醒了,一阵剧烈的干咳后,已无睡意的他索性早早起身去书房等候故人。
两日前,助防义阳的五子陈昕从北线寄来的书信送达陈府,信中仅仅四字“山高人故”,陈庆之阅后大悦,明白陈昕所指乃嵩山掘墓盗尸一事,而故人则是指白袍旧将,于是吩咐好府中的管家孟欢,这几日会有自称白袍旧部的人士前来拜访,务必好生接待,莫如往常领至中堂,直接邀至书房。
未出三日,孟管家便见到一白袍人士和一灰袍僧人来至陈府门前,心里纳闷嘀咕:“身披白袍者定是白袍旧部无疑,只是怎的马还披了一件白袍?另外怎么还有一个僧袍同行?”不解归不解,但也不敢怠慢,孟管家揖礼请道:“两位贵客,我家老爷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里面请。”
说着忙吩咐下人帮忙牵马卸物,却皆被两人拦阻了,孟管家也不知哪里得罪了陈将军的贵客,忙赔礼道:“两位贵客,孟某招待不周,只是不知这?”
未待孟管家说完,只听白袍人士说道:“老孟,多年未见,认不出我了?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这么胖乎乎,也还是这么拘谨。”
孟管家对着袁启的脸庞端详片刻,突然惊道:“你,你是袁壮士!”
袁启回道:“正是袁某!”说着单手抱起马背上白袍包裹的物件,和孟管家赔礼解释道:“此物并非贵重,但于我们意义不凡,就不劳烦各位了,让我们自己来吧。”一旁的僧人也如是背起马背上的草席。
孟管家将两人领至书房前,袁启见陈庆之早已坐于中堂煮茗以候,急忙向前拜见,道:“末将袁启,携宋景休、鱼天愍,参见陈将军!”
陈庆之见袁启已来至厅前,忙欢喜着上前相迎。袁启身后一少年僧人,背上所负草席里应是萧综尸骨无疑,而袁启手中陈昕白袍所盖之物定是宋景休和鱼天愍两位兄弟的骨灰。再见故人自是欢喜,但见到袁启空无一物的左袖,再想到宋、鱼二人惨遭不幸,心中顿时无限悲怆。他颤抖着掀开袁启手中白袍,将两个骨灰罐捧在胸前,视若珍宝。
遥想当年,白袍攻魏荥阳一战,前有七万羽林军于荥阳城固守城池,后有二十余万魏军合围而来,若不能速取荥阳,便只能坐以待毙。于此生死存亡之际,东阳宋景休、义兴鱼天愍等好手一马当先逾堞入城,在陈庆之的鼓动下,其他将士紧跟而上,一鼓之间便攻克荥阳。
待魏军主力赶来之时,不敢置信眼前所见,荥阳已被梁军攻陷,而更不敢置信的还在后头。占据荥阳的白袍并未全在城中据守待围,而是部分背城列阵,蓄势待发。魏军还未来得及稳定军心、布好阵型,士气正盛的白袍精骑已以排山倒海之势冲来,二十余万魏国大军被三千视死如归的白袍骑兵冲得七零八碎,魏军的合力反扑就此被一举击溃。
荥阳战后,虎牢关的守将尔朱世隆闻风而逃,洛阳城中的魏帝元子攸弃城而奔,白袍军成功送元颢入主洛阳。
然而,两月后洛阳城的一场决战和蒿高山的一场天灾,让帝王野心和七千白袍都随着山洪一去不返。一个个以一当百的将士,一张张视死如归的面孔,于梦醒后都化为了乌有。本聊以慰藉着尚有三位兄弟大难不死,但还未来得及相聚,又已痛失二人。
想至此处,陈庆之不禁悲从中来。这大起大落的一喜一悲,化作一口鲜血,伴随着一声剧咳而喷出,染红了身前半面白袍。袁启见状急忙扶住陈庆之,孟管家也急忙上前扶陈庆之坐下,从他怀中掏出一瓷瓶,从中倒出一粒朱褐色的丹药辅以茶水喂陈庆之服下。
当日陈昕对袁启提及陈将军抱恙之时,袁启隐约就觉得这小子为了不让他担忧而有所隐瞒,如今见陈将军之症状,心中既是焦急万分,又是懊恼不已,懊恼自己不该只顾着急于拜见而忘了陈昕的叮咛“家父一旦惊受刺激或者运劲使力便会剧咳”。
陈庆之稍缓片刻,招呼袁启说道:“仲远贤弟,莫要替为兄担忧,只不过一点小病而已,并不碍事。不知,这位小师傅如何称呼?”
袁启回道:“禀将军,这位小师傅法号未名。萧综尸骨虽是我所取,但归来的一路上都是由未名小师傅护送的。”
未名双手合十揖礼道:“小僧未名,见过陈施主,此乃萧施主遗体。”说着取下背上的草席,承向陈庆之。
陈庆之望着萧综尸骨心中五味杂陈,哀叹一声便不愿多想,将他尸骨交由孟管家,吩咐道:“老孟,告诉昭儿,让他代我速速去趟晋陵永新侯府,请萧侯爷前来为其父入殓。另外你安排几人着好麻衣,把之前准备好的棺椁抬入大堂,萧王爷身后之事如何操办,还需待萧侯爷请示天子后定夺。”
孟管家应完“诺”便着手去办。
袁启目送萧综的尸骨离开视线,回想这些年的漂泊,也情不自禁长叹一声。他与萧综之间的交际,以受命邀返起,以盗尸归梁终,两人之间既有添憾之怨恨,也有救济之恩情,但好歹终于尘埃落定了。
然而,真的尘埃落定了吗?
听到陈庆之和袁启一前一后两声哀叹,未名不禁想起与萧综相识之日,师傅和萧综两人也是这般一前一后两声哀叹,想至此处,自己又如那日般也忍不住一声哀叹。而这声叹息告诉袁启,一切并没有结束。
陈庆之向未名问道:“小师傅为何哀叹?”
袁启附和说道:“未名小师傅,此处并无他人,请但说无妨。”
未名道:“小僧此来梁地,一是为萧施主还梁入土,二是为其完成临终所托。萧施主临终所托共有三事,三事分别对应三者,依次为其妻、其父、其子。其妻之事为代植枫林一片,其父之事为代告遗愿两件,其子之事为代望三子三眼。其妻之事我已办妥,其父之事和其子之事还需有劳陈施主相助。”
陈庆之颔首道:“未名小师傅有心了,陈某力所能及定倾力相助。但我尚有一事不明,还需小师傅指教。”
未名回道:“施主请说。”
陈庆之对着未名和袁启请道:“未名小师傅,仲远,且先坐下喝杯茶解解乏吧,我们边喝边谈。”
随着袁启、未名应邀双双入座,陈庆之说道:“显然,萧综已将托付幼子于我之事如实相告于你,那我也不必隐瞒,我已将他安置于我故里。只是,我只知萧综与袁夫人所生长子萧直,和其与寿阳长公主所生的幼子,共计二子,何来的第三子?”
未名回道:“阿弥陀佛,实不相瞒,萧施主与其原配袁夫人共有二子,但次子未足天便被萧施主失心所害,尸骨就埋在其故院之中。萧施主要我为此子所做之事便是寻其身正其名。”
陈庆之道:“原来如此。”但若非未名说出此事,陈庆之和袁启决计想象不到,以翩翩公子示人的萧综竟然还有这样鲜为人知的一面。
袁启向陈庆之请示道:“将军,我本要去义兴安葬鱼兄,顺便也去看一下萧综幼子品性,不如便让未名小师傅与我同去?”
陈庆之道:“也好,未名小师傅,你且稍待,萧综长子萧直不日便会前来,届时我会请他携你一同进宫面圣。待你面圣回来,再与袁贤弟一道前往义兴即可。”
未名再次谢过陈庆之和袁启。
陈庆之看着宋景休和鱼天愍的骨灰罐落泪道:“年前我刚派人去东阳看望过宋兄老母亲,老人家身子不错,只是头脑越来越不清醒,逢人便说牛头马面三番五次前来收她,但她执意要等儿子回来给她送终,牛头马面这才作罢,没想到最后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鱼兄与我同县,妻儿送他出征时盼他能立功升官,好带他们母子去京城享福,但后来只盼他能平安归来。我始终未将噩耗转告,如今鱼兄尸骨已回,是时候将真相告知他们了。”
袁启自嘲道:“唉,好在我在梁国早已无亲无故,捡了个无牵无挂的便宜。”
陈庆之数落道:“仲远,何言无家,此处便是你家!又怎言无亲,我亲便是你亲!府上并非军中,也并无外人,我们兄弟二人莫要再这般见外。我本也有意欲送两位兄弟一程,只是我这副身躯,连登殿上朝都已有心无力,唉,老病相依,不中用了啊。不提了,喝茶。”
陈庆之提壶为两人分别添了一杯热茶,茶香随着雾气升腾四溢而出,闻之沁人心脾,饮之回味无穷。
透过淡淡的茶雾,未名看向一脸病容的陈庆之,合掌请示道:“陈施主,小僧略懂医理,可否让小僧切脉一观?”
上到朝廷御医,下到乡野郎中,还有不少江湖术士,为陈庆之看病者已不下百人,但皆未能查出病因,所能做的无非是开些调理的药方。陈庆之本想拒绝未名,但望向袁启关切的眼神,陈庆之只好颔首允之。
陈庆之撩起左袖,将左腕露至未名身前,未名先后用食指、中指、无名指三个指头以轻重不同的指法触按陈庆之腕部的桡动脉。把脉之时,三人皆屏息以待,书房内静得可闻针线落地之声。
正当此时,门外不远处,一名少女正哼着小曲向书房径直行来,歌声虽是甜美动听,但却也无意中打破了书房内的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