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昼的眼睛比他更红,被两兄弟同时盯着,虞晚的脑袋更低了一些。
声音也低下来,带着颤意:“奴婢,奴婢虞晚。”
赵公公快要吓死了。
他知道经先皇后教导,裴夜只是看着凶,不会平白无故对无辜之人动手。
没见只针对裴昼,没一上来就对虞晚发难吗?
赵公公只想转移两位主子的注意力,事后再补偿虞晚,可现在……
他眼神怜悯。
试图冒充先皇后的人,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哪个‘虞’,哪个‘晚’?祖籍何地,何时进的宫?”
裴夜一连串发问,不等虞晚回答,他扔掉剑,隔着帕子捏虞晚下巴抬起来,仔细端详。
看来看去,只看出眼前宫女涂了很重的脂粉,离近了,熏得他眼疼。
一个眼神递给随从,随从会意,默默离开。
“余粮的‘余’,饭碗的‘碗’,奴婢是安阳人士,五年前安阳大旱,家人都死了,奴婢逃来临安城,幸得皇后娘娘施粥,才没有饿死。”
虞晚顿了顿,继续道:“奴婢感念皇后娘娘恩情,又不想冒犯贵人,就将名字改为余碗,一则铭记恩人,二则希望日后都能吃饱穿暖。”
碗里有余粮,确实是百姓最纯朴的愿望,也是虞晚的期盼。
提及虞晚,裴昼和裴夜神情缓和了一些。
“后来进宫当宫女,嬷嬷说奴婢的名字与皇后娘娘重音,又改成春花。”
虞晚交代清楚自己的来历,话里话外感念皇后恩德,如她所料,两人的眼神不再冰冷。
这时,随从端来了一盆清水,还有一个瓷瓶。
“洗。”
裴夜惜字如金,虞晚识趣照做,脂粉把清水搅浑,露出脸上大块的红色胎记。
像,太像了。
那双眼睛,简直是虞晚的翻版。
裴昼呼吸一紧,宫女另一边脸白皙柔嫩,若是没有胎记,活脱脱就是……
不等两人发问,虞晚跪下请罪:“皇上恕罪,王爷恕罪,奴婢贪图宫中可以吃饱穿暖,才故意遮掩胎记混进宫。”
裴昼没理她,盯着那块胎记看了许久,扭头对裴夜道:“你既拿来了那东西,用吧。”
裴夜颔首,虞晚没搞清楚他们打什么哑迷时,随从递过来瓷瓶。
“抹脸上。”
虞晚瞥了他一眼,鸦青,裴夜的随从。
三年来,裴昼裴夜遇到过好几个冒充虞晚的人,每次用易容水的解药一洗,就现了原形。
可虞晚搓了半天,脸都搓红了,胎记依旧没有掉下来的趋势。
裴夜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他转身对裴昼道:“我管不了皇兄房中事,但至少不要是今天。”
他离开后,裴昼看了一眼虞晚:“宫女余碗,御前伺候。”
虞晚摸不清裴昼是怎么个意思,只好照做。
赵公公给她安排在书房门口,嘱咐虞晚老实当差,别动歪心思。
一进书房,赵公公被裴昼阴冷的神情吓到了,他缓了缓,小心翼翼问道:“皇上,可要查一查那宫女是谁的人?”
前几次冒充虞晚的,不是大臣想讨好裴昼,就是想刺杀他,只不过裴昼一眼就识破了。
裴昼曲指轻叩桌面,半晌,他吩咐道:“去吧,一并查一查她今日之言,是否属实。”
来历说得滴水不漏,不是确有此人,就是早有准备。
赵公公领命去查,裴昼抬眸,余光瞥到门口那个瘦小的人影时,他开口:“过来。”
从他这个角度看,背影格外像他思念的人。
虞晚以为他在喊别人,也不想往裴昼身边凑,于是低着头没动。
直到一同站岗的小太监哆嗦着拽了拽她,虞晚这才看到裴昼黑成煤炭的脸。
缅怀的目光,让虞晚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快步走过去,张口就请罪:“皇上恕罪,奴婢自小木讷,没反应过来。”
侧脸像,声音像,就是性子不像。
裴昼失望了一瞬,他的阿晚活泼开朗能言会道,上能舌辩群儒,下能讨价还价。
虞晚见立人设有效,装作看不懂眼色问道:“皇上,您似乎透过奴婢,在看什么人?”
此话一出,裴昼还没反应,门口太监的脸先白了。
他们都知道裴昼对先皇后日夜不忘,可谁都不敢提起,虞晚这一问题,无疑要扯到先皇后那里。
到时候皇上发怒……
“她死了。”
出乎太监的意料,裴昼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并未像之前一样暴怒。
虞晚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的假死计划没问题,只要裴昼不把她从坟里刨出来……
“你想不想去陪她?”
冷不丁一句话冒出来,与之相伴的,还有闪着寒光的宝剑。
利剑架在脖子上,上面还有斑驳血迹,虞晚吓得一哆嗦。
“皇,皇上恕罪。”
“你无罪,让朕饶恕什么?除非你试图冒充朕的皇后。”
裴昼扬唇一笑,“知道这把剑杀过什么人吗?三年来,足有十七个自称‘皇后’的人欺骗朕。”
他没发怒,甚至是笑着的,虞晚却知道这只不过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你很聪明,没一上来自称皇后,所以朕没有让你和宫女夏花一起去死。”
“可是,”裴昼狠狠掐住她的脖子,“露出破绽的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奴婢,奴婢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虞晚要窒息了,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却发现裴昼的力道更重了一些。
难道她要死在这里?
还是说冒着被裴昼恨死的风险,说一句“嗨老公我诈尸了”?
不止她担心自己小命,门口太监跪了一地,同样战战兢兢,怕裴昼发怒。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不是瞎说的!
好在赵公公及时赶到,他手里捧着一个信封,裴昼看到后松开手,虞晚才得以呼吸到新鲜空气。
呼,没死。
“皇上,”赵公公目不斜视,径直捧着信封上前,“金鳞卫查出来了。”
裴昼捏着信封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赵公公这句话,虞晚才知道裴昼让金鳞卫查了点东西。
当天下令当天出结果,她离开三年,金鳞卫效率这么高了?
“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句话是对着虞晚说的,她放下捂着脖子的手,老老实实道:“回皇上,奴婢不知。”
裴昼似笑非笑:“你今日之言是否属实,全靠这张纸上写的。”
“若有半句虚言,就算你现在是孤儿,朕也能将你的九族找到,一并问斩!”
他注意到,虞晚的两根手指捏住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