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大得像炸雷,连路灯似乎都震了三震!
所有人——
包括那七八个黑衣打手全傻了。
刀疤老六整个人被抽得偏过头去,脖子“咔”的一响,半边脸瞬间肿起,五个指印清晰得如同刻上去的一样。
从错愕到暴怒。
刀疤老六彻底被激怒了。
刚刚出手的,正是林秀兰。
叼着那根没熄的“龙泉”烟,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林秀兰缓缓把手从半空中收回,五指张开,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毕竟是女人。
那一巴掌,她用了全身力气。
刀疤老六怒了:“侬个敢打老子?”
“今日,老子要是让侬个走了,就不是亲娘生的。”
林秀兰眯着眼,吐出一口烟,声音低沉:“大兴街,十六里铺的?你们老大白云山见了我都得叫一声‘兰姨’。”
空气……凝固了。
刀疤老六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嘴唇哆嗦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林秀兰没再看他,而是慢条斯理的把烟从嘴上拿下来,用两根手指夹着,在刀疤老六眼前轻轻晃了晃。
“不信?”她冷笑:“你回去问问他,1983年火烧码头那一夜,是谁把他从长江边上背回老家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刀疤老六的脸色变了,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灰。
他……听说过这个故事。
白云山以前喝多了跟他讲过。
那时候白云山还只是个混码头的小崽子,但“兰姨”的名号,在整个浦东道上都是传说。
虹桥老街,林雷身边的头号女打手!
拿砍刀跟港商保镖对砍;半夜单枪匹马闯缉私船;有人说,她年轻时在长江边一刀劈开两个持枪的咽喉……
那年头,浦东码头还没起来,十个混混,九个都叫她“兰姐”,剩下全得叫她“姨”。
而那九个。
现在全都是沪上滩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白云山,如今盘踞大兴街,三牌楼,十六里铺一条巷子、人称“江口虎”的大佬,当年就是她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刀疤老六的手慢慢松开了林雪。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声音都不稳了:“你……你真是……兰姨?”
林秀兰没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像在看一只蝼蚁。
她缓缓把烟摁灭在墙缝里,火星“嗤”的一声熄灭。
然后,她轻轻拉过林雪,将她挡在身后,像一只护崽的老狼。
“这是我侄女。”她声音平静。
“你们今天敢动她一根头发,明天我让你老大白云山亲自来赔罪道歉。”
刀疤老六额头渗出冷汗,踉跄着后退一步。
他身后那几个打手也全傻了,手里的刀都握不稳。
“走。”他低声道,声音干涩。
没人敢多说一句。
那群黑衣人灰溜溜的转身,像一群斗败的野狗,缩着脖子钻进巷子深处,连头都不敢回。
我楞在了原地,看着林秀兰,久久不能回神。
这个女人……
从火车上遇到,我就压根没把她往这方面想过。
陈爷爷说的对。
来了沪上滩,是个人都不敢小瞧!
林秀兰蹲下身,仔细检查林雪的手腕——
那里已经红了一圈,指印清晰可见。
她皱了皱眉,从兜里掏出半瓶风油精,轻轻给她抹上。
“疼吗?”她问。
林雪摇摇头,却有些生气道:“姑姑……你怎么……不是说好以后不跟道上的人牵扯了吗,你答应过我的?”
“怎么?”林秀兰瞥她一眼,又点了根烟:“别人欺负你,还不准姑姑保护你了。”
“而且,我可没答应你金盆洗手,你爹的位子,还等着你接呢!”
林雪低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林秀兰吸了口烟,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还捂着肚子,肋骨疼得喘气都费劲。
“小林。”林秀兰声音低低的:“你刚才……挡在小雪前面,不错。”
我咧了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直抽气。
“她是老板……我……我不能看她出事。”
“不过,林姨,他们怎么那么怕你?”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小子,不该打听的,可别打听。”林秀兰嘴角上扬。
我也没敢再问下去。
——
回到厂子之后。
我每天都努力的上工,跟在雪姐身边学进货送货。
空闲了。
就在宿舍里学认字。
书也是林雪给的。
自从上次看到林雪那么多书之后,我心里的一点什么东西像是被打通了。
林雪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
想走出去。
就得看书,得学习……
时间过了半个月。
——
这天我照常上工。
林秀兰坐在车间门口的藤椅上抽烟,眼神里有一丝忧愁。
“他妈的!孙夏生那狗东西!昨晚勾结港商,把咱们五万的订单给撬了!”
全场哗然。
“什么?!五万?!那可是三个月的活啊!”
“没了这单,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
“我娃下学期学费还没凑齐……”
女工们全慌了。
王东脸色一沉:“虹桥七街那个也是开食品厂的孙夏生?”
“听说他姐夫在外贸局当差吗?根本不差这点小单子,这单子也抢?不会是故意找我们麻烦吗?”
林秀兰冷着脸:“他今早还在沪上滩晚报登了广告,嘴上香新品上市,跟咱们的产品一模一样,价格压我们三成。”
“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
厂房里死一般寂静。
五万订单,不只是钱。
是三十个工人的饭碗,是三十个孩子的学费,是几十个家庭过冬的棉衣和药费。
现在,全没了。
林雪站在人群中央,一言不发,许久之后。
“订单丢了,咱们就再找新的。”
死寂中。
林雪的声音格外清晰。
众人抬头。
“他们压价三成?那咱们就做质量。”林雪淡淡的开口,丝毫没有危机当头就慌乱的架势。
女工们围成一圈,脸色发白,像霜打过的菜叶子。
林秀兰站在人群中央,没说话,但那股子狠劲儿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侄女说的对。”她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却不容置疑:“五万订单没了,厂子不会倒,饭碗砸了,咱就重新凿一口。”
众人抬头,眼神里还带着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