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林秀兰冷笑一声,声音压得低:“你要是死了,我们几个估计也差不多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结果牵动了嘴角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雪这才转过身,眼圈红得厉害,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你……吓死我了。”
病房里沉默了几秒,王东叹了口气,开口道:“林姨,雪姐,咱们得商量个办法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声音沉了下来:“再这么下去,满仓扛不住。”
“昨天医生说了,他右手三根掌骨骨折,虎口撕裂,神经都受损了,再打……以后手可能就废了。”王东咬牙道。
林秀兰猛地一拍椅子扶手:“那能怎么办?认怂?厂子给别人,把雪丫头他爸的名号踩进泥里?”
“姑!”林雪轻呵了一句。
林秀兰也知道自己的话重了,重写坐下。
我倒是没放在心上。
我心里明白,林秀兰这种老江湖里杀出来的,命向来都是放在第二位的。
林雪低声说:“疤脸七现在还在住院,周瘸子断了肩骨,听说铁林气得砸了堂口的香案……可这代价太大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不能看着他……拿命填。”
我闭了闭眼。
我知道她在怕什么。
她怕我死。
可我更怕她低头。
因为我不怕死,来沪上滩的那天,我就是为了混出个人样来的,从那天起我就发过誓。
就像陈爷爷说的。
人可以聪明。
可是不能低的头,绝对得挺着,否则就会跟那大山一样,一辈子横在哪里,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我动了动手指,输液管随着手的颤动轻轻晃荡。
“话事牌。”我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不能交。”
三人同时转头看我。
“你疯了?”林秀兰皱眉:“你现在连拳头都握不住,还谈什么话事牌?”
“交了。”我盯着天花板,一字一句:“厂子就没了,老街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林家没了打手,林雪认输,然后他们合情合理的瓜分地盘,厂子就是别人的了,张丰的合同就废了,咱们所有人被赶出去,连口饭都吃不上。”
我慢慢转过头,看着林雪:“你说过要接你爸的班,你说你要在老街立棍。”
“现在才刚开始,你就认输?”
林雪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可你现在根本不能打。”王东皱眉:“周瘸子那种级别的,再来两个,你今天就躺在太平间了。”
我咧嘴一笑,牵动伤口,疼得龇牙:“那就不让他们来。”
“你说什么?”林秀兰眯起眼。
“以进为退,你的那些书里,有一本叫孙子兵法的,我看了,里面讲过这个办法。”我缓缓坐起身,输液架“哐”地晃了一下,林雪赶紧扶住我:“咱们一直挨打,他们就以为咱们好欺负。”
“可如果我们主动出击呢?”
病房里瞬间安静。
王东眼睛一亮:“你是说……登门挑战?”
我点头,嗓音低沉:“我不等他们来,我去找他们。”
“找一个最狠的,最能打的,最让人怕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打废。”
“杀鸡儆猴。”王东低声接了一句,嘴角慢慢扬起:“让整个老街都知道。”
林秀兰盯着我看了足足五秒,忽然冷笑:“你小子……真敢想。”
“你想挑谁?”
我盯着她:“七大话事人,谁最狠?”
林秀兰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谭勇。”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王东倒吸一口凉气:“谭勇?一刀砍废青堂二堂主的那个?”
“老街现在的头号打手,几年前他手上就有七条命,七个人围他,他拖着肠子走回堂口,还能喝酒!”
林秀兰点头:“他是七大话事人里最疯的一个,排行第二,手下三百多个混子,虹桥二街厂子都归他管。”
我眼神一冷,咧嘴笑了:“好啊,那就他了。”
“你疯了!”林雪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声音都在抖:“谭勇不是周瘸子!你去就是送死!”
我抬手,轻轻推开她,声音很轻,却像铁锤砸地:“雪姐,我来沪上滩的时候,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我是个山沟里出来的穷小子,爷爷靠着挖野菜养我,我妈被爸爸打出家门,妹妹饿得啃树皮……她跟妈走的那天,妹妹拉着我的手说哥,你以后要来沪上滩找我。”
“沪上滩这么大,我不混出点人样来,怎么找?”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我本来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我有个厂。”
“我得让他们记住——”
我撑着床沿,一点点坐直,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声音却越来越硬:“林满仓这三个字!”
病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林雪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嘴唇咬得发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东缓缓站起身,走到我床边,一拳砸在墙上:“就他了!谭勇!”
林秀兰沉默良久,终于抬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铁牌,约莫巴掌大,上面刻着“虹桥三”三个字,边缘磨损严重,却依旧透着一股沉沉的煞气。
她把牌子递到我面前:“这是雪儿她爸临死前托我保管的话事牌。十年前,他靠这牌子,一声令下,老街七条街的打手全拔刀护院。”
她盯着我,声音低沉:“你要是死了,这牌子就得埋进土里,林家就真的断了。”
我伸手,接过牌子,冰凉的铁块贴在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不会死。”我握紧牌子,缓缓道。
林秀兰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好……好!那就让全沪上滩都看看!”
王东咧嘴:“明天我就去放风——林满仓,登门挑战谭勇!”
我靠在床头,闭上眼。
右手还在疼,骨头像被钉子钉穿。
——
清晨,老街的青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水光。
巷口的早摊子冒着热气,油条在锅里“滋啦”作响,街坊们低声谈笑。
我右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每走一步都牵动伤口,像有钉子在骨头上一寸寸凿。
林雪就在身边,一只手稳稳扶着我的胳膊,她的手掌温热,力度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