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裴家,便是妹妹不说,沈绿也是耳闻过一些的。
忠勇侯因为先妻亡故,又娶了继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虽平日里不大理会这些事情,却也是省得,通常男人比女人是要多情一些的。不说别人,便拿自己的阿爹来说。当初弟弟走失后两年,阿爹是想过要纳妾再生儿子的。
只不过阿娘素来厉害,自己又能挣钱,阿爹才不提这件事。
看,像阿爹这样的人,都想着纳妾,更别提身居高位、有钱有权势,甚至不必主动出击,就有女子主动献身的男子了。
是以在沈绿心中,男人大多是不可信、不可靠的。
还不如多挣些钱,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再像师父一样,寻个好苗子,将自己的一身厨艺传授与她,将来自己驾鹤归西去,也有徒儿在忌日给她供奉。
沈绿一边走,一边规划着自己的将来。
眨眼裴家到了眼前。
忠勇侯府,乃是先帝御赐的府邸,占地颇宽,围墙上的瓦当都是琉璃瓦。
侯府大门应是新漆过,还散发着油漆的气味儿。
两门房身上穿的应也是新裁的衣衫,像是有什么喜事一般。
沈绿刚上前,其中一个门房就迎了下来:“你就是沈大娘子吧?快快请进。”
侯府的礼数倒是做得足。
进得裴府,映入眼帘的是影壁。
转过影壁,是占地颇大的前院。
前院四周,栽种着各种花草树木。
侯府比起吴侍郎家,的确要宽阔得多。沈绿心想。
“沈大娘子,请稍等一下。待会我们侯府的严妈妈会领你到厨房去。”门房笑脸亲切,眼神中却带着些许怀疑。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会做得一手好菜?
若不是管家交代过沈大娘子的容貌,他是决不会相信的。
沈绿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平静无波:“好。”
她浑身散发着疏离和生人勿近的气息,完全没有任何对富贵之家的谄媚与讨好。
门房感觉出来了,讪讪的呵了一声,站到一旁焦急地等待着钱妈妈的到来。
不一会儿,倒是有人来了。
但来的不是钱妈妈,而是管粗使婆子的李妈妈。
李妈妈当年也曾服侍过先郡君,在先郡君的院子外头做粗使婢女。先郡君殁了之后,慧珠郡君嫁进来后,将李妈妈打发到庄子上干了十年,后面实在是无人可用,又见李妈妈没有别的心眼,对大公子也是敬而远之,这才又将李妈妈给调回来。
李妈妈对门房一笑:“钱大姐忽然肚子疼,又恐误了时辰,特地托老身来将沈大娘子带到厨房去。”
李妈妈说话柔声细语,不慌不忙,眼神中带着和善,全然不似钱妈妈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门房飞快地在心中将二人比较过后,笑道:“劳烦李妈妈。”
“都是为主子办事,何来麻烦不麻烦。”李妈妈笑眯眯的说,而后转向沈绿,“沈大娘子,请跟着老身走。咱们忠勇侯府有些大,若是走岔了道,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其实沈绿每次做菜,都预留了足够的时辰。
不过既然主人家如此说,她也不会反驳。
李妈妈就在前面走。
沈绿紧跟在后面。
先是穿过一道垂花门,紧接着走进一道游廊。
游廊外是占地颇大的池塘,池中一艘小舟静静横着。
池边有凉亭,岸边堆积着各种奇怪形状的石头和栽种着一些桂花树。
“哎,沈大娘子。”李妈妈忽然止了脚步,面色有些难看,“沈大娘子,你且在此处等等,老身去去就来。”
李妈妈的手捂着肚子,想来是和那钱妈妈一样,吃坏了肚子。
沈绿挑眉,没有多问:“好。”
李妈妈飞快地蹿进假山不见了。
沈绿留在原地,静静地等候着。
她将目光投向池塘里。
池塘里,有细小的荷叶冒出尖尖角来,水中不时有鱼儿甩一甩尾巴,荡起涟漪。
沈绿看得仔细,那些鱼儿品种是锦鲤,但略有些瘦小。
忠勇侯府无人喂食这锦鲤吗?
“大公子,今儿这绿豆酥可是从素芳斋买的,每一块要五十文呢!”
不知在何处,响起有男子说话的声音。男子的声音略有些尖利。
“没错没错。大公子,这素芳斋的绿豆酥可不容易买,这天不亮就要排队去买。且每日只售两百块。奴婢们今儿,天不亮就去排队了呢,好不容易才买了这十块绿豆酥。”另一道略有些圆滑的男声说。
素芳斋?沈绿没听说过。
一块绿豆酥卖五十文,价钱的确不菲。
想必定然很好吃。
“真的吗?你们对我可真好。”又一道男声说。这道男声,听起来倒是清爽。
沈绿在心中飞快地猜测着。
自称奴婢的小厮,被称为大公子的男子。
所以,她无意间遇到了忠勇侯府的裴大公子?也就是妹妹口中所说的忠勇侯前头那位亡妻所生的嫡长子?
忠勇侯府的裴大公子,喜欢吃绿豆酥,身为下人的小厮天不亮就要去排队买绿豆酥?
沈绿再不理世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奴婢们既是忠勇侯府的下人,自然对大公子好了。”那道尖利的男声说,声音中有着奇怪的感觉。
像是,像是特意表忠心,但又并非真心的感觉。
沈绿是不大习惯揣度人的心思的。
她觉得与人交往很麻烦,她宁愿做上一千道菜,也不愿意揣度一个人的心思。
但迟钝如她,也听出来了,这两名忠勇侯府的小厮,像是在哄骗裴大公子。
素芳斋的绿豆酥可是卖五十文一块?今日结束裴家的事情后,她得家去问问妹妹。
“谢谢你们。”裴大公子很真诚地说,“我只不过提了一嘴想吃绿豆酥,你们二人便买来了,你们对我可真好。不过……”他声音中带了些许为难,“继母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给我发月钱了,我实在是没有钱给你们。”
“大公子别这么说。奴婢们给大公子买绿豆酥,也不是为了钱……不过,这买绿豆酥的五百文,奴婢们也是掏空了钱袋……”声音有些圆滑的男子说。
“这可如何是好?”裴大公子为难极了。
“大公子莫要在意。”声音尖利的小厮说,“奴婢们这个月,少给家中父母一些钱便是了……”
声音圆滑的男子道:“我阿娘吃了一段日子的药了,身子也快好了,也该停药了。倒是阿训,他的阿爹,上个月摔伤了腿,急着用药……”
“奴婢没有关系的。大公子想吃绿豆酥,自然是紧着大公子的。”那名叫做阿训的下人说。
“这可怎么行?”裴大公子急声道,“我这里有一块玉佩,你们只管拿去,可以当一些钱的。”
“大公子,万万不可!”两个小厮倒是异口同声。
“你们若是不将这玉佩拿去,我便不吃这绿豆酥。”裴大公子十分认真。
沈绿看向荷池,尖尖的荷叶上,两只蜻蜓在追逐打闹。
这忠勇侯府的裴大公子,听起来,有些蠢。
“奴婢们听大公子的。下次奴婢们见到好吃的,还买来孝敬大公子。”那两个黑心小厮说。
“谢谢你们。”裴大公子傻乎乎的道谢。
“大公子,奴婢们推你回璞玉院。”那二人又异口同声道。
“谢谢你们,你们真好。”裴大公子真是蠢得紧。被人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
沈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假山后面没了动静。
李妈妈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脸的舒坦:“沈大娘子,久等了。这边请。”
沈绿舒出一口气,罢了,人各有命,她还是做她的菜罢。
师父就曾告诫过她,莫要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