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恒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林都头好大的官威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之事,这你也要管?”
林峰冷笑一声,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汉子,“欠债不还,可官府去告,私刑便是不能。《大明律》明文规定:凡私债强夺人妻女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李胜,把人都给我拿下!”
钱恒脸色骤变:“你敢!”
“本都头依法办案,有何不敢?”林峰一挥手,壮班衙役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他俯身扶起那汉子,声音却故意让整条街都听得清楚:“这位兄弟莫怕,本都头为你做主。钱恒逼良为娼、放印子钱、当街行凶,某必定禀明县太爷,定要拿这厮治罪!”
林峰这番话掷地有声,字字铿锵,在长街上回荡。
钱恒被两个壮班架着双臂,身子不停扭动,脸上涨得通红:“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老子背后是谁吗?”他挣扎着回头,冲那些呆若木鸡的打手吼道:“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救我啊!”
可那些打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一个人敢动弹。
他们心里明镜似的,真跟衙役动起手来,一个"抗法"的罪名扣下来,那可是要吃牢饭的。更何况,那十几个壮班衙役虎视眈眈地盯着,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林峰见状,冷笑一声:“钱老板,看来你的这些弟兄,比你会看眼色。”说罢一挥手,“带走!”
钱恒被推搡着往前走,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可那些狠话在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下,显得格外苍白无力。往日里耀武扬威的金钩赌坊打手们,此刻就像霜打的茄子,缩在门口不敢吱声。
只见围观百姓中有人小声议论:“林都头当真要拿钱老板下狱?”
“那是自然!”林峰声音洪亮,正气凛然,“今日既亲眼所见这等仗势欺人之事,某身为本县都头,岂能坐视不理?”
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颤巍巍道:“可...可这些人不好惹啊...”
“管他好惹不好惹!”林峰斩钉截铁,“在这安寨县的地界上,总要还百姓一个公道!”
百姓们闻言,眼神中既有畏惧,又隐隐透着几分希冀。他们交头接耳,却不敢大声言语,只是默默跟着押解的队伍,想要看个究竟。
赵小乙见状正要驱散人群,林峰却抬手制止:“让他们跟着。”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人多才好。”
行至半路,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李胜定睛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都头,胡金宝带着七八个快手过来了,怕是来者不善...”
林峰却气定神闲,仿佛早有预料:“不急。”他目光如电,直视着迎面走来的胡金宝一行人,“且看他有何说辞。”
胡金宝大步上前,目光阴鸷地扫视了一圈,突然提高嗓门喝道:“林都头!朗朗乾坤之下,为何无故欺压良善?”
“哈?”林峰闻言一怔,几乎要气笑了,“胡班头管这逼良为娼的恶霸叫良善?”
胡金宝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威胁道:“林峰,识相的就赶紧放了钱老板。你可知道金钩赌坊背后是谁的产业?”
“某管他是谁的产业!”林峰寸步不让,声音洪亮得让整条街都听得见,“逼人卖妻抵债,按《大明律》该当何罪,胡班头心里没数吗?”
胡金宝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与我作对了?”
“什么作对不作对?”林峰故意装糊涂,义正辞严道,“本都头身为朝廷命官,秉公执法、为民做主乃是分内之事!”
被五花大绑的钱恒还在拼命挣扎,嘶声喊道:“胡班头救我!待我脱身,定要这厮好看!”
胡金宝眼见围观百姓越来越多,他眼中凶光毕露,厉声喝道:“林峰!这人,你今日放是不放?”
“不放!”
此时话语一落,胡金宝便厉声喝道:“救人!”
两边二三十人瞬间打做一团,铁尺、木棍、哨棒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只见赵小乙怪叫一声,就扑将上去按倒一人,别看这厮瘦小,但下手极为狠辣专攻下三路。李胜和牛天也不甘示弱,各自缠住一名快手,拳来脚往间竟丝毫不落下风。
若论打架,林峰还真不怵,先不说原身本就是逞勇斗狠之辈,本就有一副好身体,在加上林峰在后世也学过擒拿格斗之术,比起古人来,出手既快又准。
只见他一个侧身飞踢,对面一个快手应声倒地。未等旁人反应过来,他又顺势扣住另一人手腕,借力一甩,那人便如破麻袋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街边的菜摊上,压得箩筐"咔嚓"作响。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胡金宝瞪大眼睛,一时竟忘了动作。
待他回过神来,只见自己带来的手下不是倒地哀嚎,就是畏缩后退。原本气势汹汹的快班衙役,此刻竟无一人敢上前。
胡金宝何等精明,见势不妙转身就要往衙门逃。可刚跑出几步,忽又硬生生刹住脚步。四周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众目睽睽之下,他堂堂班头岂能如丧家之犬般抱头鼠窜?
他当即整了整衣冠,强作镇定地挺直腰板,色厉内荏地喝道:“好!好得很!林峰,咱们堂尊面前见分晓!”
林峰嗤笑一声,挥手道:“既然胡班头不打算救人了,那就回吧。”
赵小乙在一旁讥讽:“算那厮走运!”
林峰环顾四周,有人面露惊诧,有些人是暗自欣喜,更多的则是纯粹看热闹的,脸上写满了兴奋。
钱恒虽被捆得结实,却仍梗着脖子叫嚣:“实话告诉你,金钩赌档是黑虎帮的产业!你现在最好放了我,否则等我家帮主到时候来县衙里寻你,看你如何与他分说!”
“黑虎帮?”林峰闻言不怒反笑,“还来县衙寻我?那正好。”他大手一挥,“带走!押回县衙!”
回到衙门,林峰先命人将钱恒关进大牢。吩咐赵小乙亲自看押千万别出疏漏。
安置好这关键人证,林峰片刻未歇,整了整衣冠,便快步前往后衙求见陈师爷。
书房内,陈师爷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林峰简明扼要的禀报从醉仙楼冲突到当街拿人,再到与胡班头险些动手。
当听到“统一规费”四字时,陈师爷一直半阖的眼皮微微抬起,指尖在书案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显然对此极感兴趣。
“哦?统一收取,按功分配?这倒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审慎的赞许,“如此一来,往日那些零敲碎打、怨声载道的弊端便可清除,数目清晰,入库有据,倒也省心。嗯,此事若成,于衙门、于百姓,都算得一桩善政。”
林峰察言观色,知道火候已到,立刻趁热打铁,躬身道:“师爷明鉴。此策本可顺利推行,城中商户多数也已默许。然则……如今最大的阻碍,并非旁人,正是胡金宝胡班头。”
“属下今日擒拿钱恒时,胡班头竟当街率众阻拦,公然包庇,甚至不惜与属下动手,其态度之蛮横,绝非寻常。事后属下思忖,胡班头如此急切,恐非仅为回护一个赌坊老板那般简单。只怕是……这‘统一规费’触动了他往日经营多年的财路,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故而他才会如此狗急跳墙,不顾体面。”
林峰稍作停顿,留给陈师爷思索的时间,随后才缓缓说出最终判断:“依属下愚见,胡班头盘踞快班多年,根深蒂固,若他存心作梗,只怕这‘规费’举步维艰。今日他敢当街抗法,明日就敢煽动商户拒不缴纳。”
陈师爷端坐椅上,面上虽依旧平静如水,心中却已是波澜暗涌。
那胡金宝在衙门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一旦处置不当,反噬自身亦未可知。
但……但林峰所言又确实切中要害。这“统一规费”若成,不仅衙门进项更有保障,于他辅佐县尊的政绩而言也大有益处.....
见陈师爷尚有一丝迟疑之际,林峰知道该下最后一剂猛药了。
他再度躬身,语气沉静却字字千钧:“师爷明见万里,自有决断。属下并非鲁莽之人,若无十足把握,绝不敢行此险招。钱恒一案,人证物证俱在,其与胡金宝历年勾连,银钱往来必有暗账为凭。只需师爷稍加点拨,允准深挖,属下必能将此案办成铁案!”
言及此处,林峰微微抬头,目光如炬,直视陈师爷:“一旦尘埃落定,胡金宝伏法,届时,还有谁敢阳奉阴违?此番敲山震虎,非为肃清一隅,更为树立纲纪,让政令自此畅通无阻。往后这安寨县衙,方能真正令行禁止,堂尊之志、师爷之令,方可上通下达,无所阻滞!”
这番话,彻底击中了陈师爷的核心诉求。
陈师爷眼中最后一丝迟疑尽去,他缓缓抬起眼皮,落在林峰身上。
“你……倒是生了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此事干系重大,我即刻去面禀县尊。而你,速去将一切证据落实,尤其是银钱账目,务求疏漏。待明日早堂,自有分晓!”
林峰从后衙退出,脸上虽平静无波,脚下步伐却迅疾如风。
他一边快步走向大牢,大脑一边飞速运转,无数现代刑侦手段在脑中闪回——测谎、心理画像、证据链分析、审讯技巧……每一样都能将案件办得明明白白,铁证如山。
可每一样,都需要时间!
而胡金宝及其党羽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此刻必然已在行动,或销毁证据,或串供,甚至可能……让钱恒这个关键人证“被自杀”!
“时间不够……必须快,要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撬开钱恒的嘴!”林峰眉头紧锁。
就在踏入阴冷牢狱甬道的那一刻,潮湿发霉的空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两旁囚室里犯人绝望麻木的眼神,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他。
林峰猛地停下脚步。
“等等……我在纠结什么?”
“这里是大明!不是讲究程序正义、证据链完美的后世法庭!我是衙役,不是警察!对付钱恒这种滚刀肉,温文尔雅的手段岂能奏效?”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既要快,又要狠,还得让人抓不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