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绍兴年间,临安城的春雨总带着几分缠绵的湿意。清浅转世为“苏画娘”,在城南开了一间小小的画肆,专画市井百态与山水风光。她笔下的人物鲜活灵动,却唯独画不好男子的眉眼——每次落笔,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最后只能匆匆添上几笔,让画中男子始终带着几分模糊的轮廓。
苏画娘眉心的朱红痣,这一世成了画肆里人尽皆知的“记号”,客人们总说,“看那痣,就知道是苏画娘的真迹”。她没有前世记忆,却总在画到一半时,对着空白的画纸发呆,心头空落落的,像在等一个能让她画清眉眼的人。
而沈砚,这一世是临安城“惠民药局”的坐堂郎中,名唤“沈墨”。他医术尚可,却性子木讷,不善言辞,每日坐在药局里,诊脉、抓药,日子过得像一潭静水。唯独在雨天,他会格外留意窗外——总觉得该有个人,撑着油纸伞,从雨巷尽头走来,可每次抬头,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打湿青石板路。
两人的缘分,全藏在一张画纸里。
这年暮春,沈墨因救治了一位突发急病的老掌柜,对方感激不尽,送了他一幅苏画娘的《临安春雨图》。画中是湿漉漉的雨巷,青瓦白墙,一个穿蓝布裙的女子撑伞而立,巷口处,隐约有个穿青衫的男子背影,眉眼模糊,却让沈墨心头猛地一颤。
他把画挂在药局的墙上,每日问诊之余,总会对着那模糊的背影出神。有时指尖划过画纸,会下意识地想“这人的眉眼,该是温润的”,却又说不出为何会有这般念头。他甚至去城南找过苏画娘,想请她把画中男子的眉眼画清,可走到画肆门口,看到里面人来人往,又觉得唐突,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苏画娘也见过沈墨,却只当他是寻常路人。
那日她去药局买治风寒的药材,沈墨正低头为病人抓药,阳光透过药局的木窗,落在他发间,侧脸的轮廓温润,像极了她画中总也画不清的男子眉眼。苏画娘心头一动,下意识地想拿出纸笔勾勒,可刚摸到袖中的炭笔,沈墨已抬起头,递给她包好的药材,声音平淡:“姑娘,药抓好了,记得趁热喝。”
她接过药材,想说些什么,比如“先生可否让我画一幅你的画像”,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多谢先生”,便匆匆转身离开。走出药局,她靠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看着手中的药材,又回头望了一眼药局的方向,心头满是说不清的怅然——明明觉得那人很熟悉,却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往后的日子,沈墨依旧对着画中模糊的背影发呆,苏画娘依旧画不好男子的眉眼。
有一次,临安城举办书画市集,苏画娘的画肆就摆在药局对面。沈墨出诊路过,看到苏画娘正低头作画,阳光落在她眉心的朱红痣上,像极了画中女子该有的模样。他停下脚步,想上前打个招呼,却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凑到画肆前,笑着说:“苏画娘,这画中男子,可否照着我的模样画?”
苏画娘抬头,笑着应道:“自然可以。”
沈墨看着这一幕,默默转身离开。他不知道,苏画娘画完那书生的眉眼后,总觉得哪里不对,最后悄悄把画藏了起来——那不是她想画的模样。
这一世,他们隔着一条青石板路,一个在画肆里画着模糊的眉眼,一个在药局里望着画中模糊的背影。他见过她低头作画的模样,她见过他低头抓药的侧影,却从未说过一句多余的话,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直到暮年,沈墨临终前,让家人把那幅《临安春雨图》挂在床头,他望着画中模糊的男子背影,轻声说了一句:“这眉眼,该是……像我的吧?”
而苏画娘晚年闭了画肆,整理旧画时,翻出那张藏了多年的、画着陌生书生眉眼的画,突然红了眼眶。她拿起笔,想把画中男子的眉眼改得温润些,却发现手抖得厉害,再也画不下去。
他们这一生,就像临安城的春雨,带着淡淡的湿意,藏着隐隐的牵挂,却始终隔着一层薄纱,连一次真正的“看清”都没有。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画清的眉眼,没勇气迈出的脚步,最终都化作一场无人知晓的遗憾,随着南宋的烟雨,悄悄融入了轮回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