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上,林晚把“作文班请假条”轻轻放在班主任的办公桌上。假条是妈妈提前写好的,理由是“参加市级作文集训,每周二、四下午请假两小时”,字迹工整,却掩不住纸页边缘被手指攥出的褶皱——就像她藏在书包最底层的病历本,封面早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毛。
“林晚同学很上进啊,好好把握机会。”班主任笑着把假条收下,没注意到她转身时瞬间失了血色的脸。
走出办公室,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对着那棵老银杏,枝桠上的新叶已经开始泛出浅黄,像极了她手腕上刚扎过针的淤青。每周两次的化疗疗程让她越来越疲惫,连握笔的力气都在慢慢消失,可她不能说——不能让许朝阳担心,不能让小胖觉得“林晚姐变弱了”,更不能打破三人“一起看银杏变黄”的约定。
下午的上课铃刚响,林晚就背着书包悄悄离开了学校。校门口,爸爸骑着那辆旧自行车等在那里,车后座绑着个鼓鼓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保温杯和厚厚的外套。“今天感觉怎么样?”爸爸的声音比平时沙哑,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些——为了陪她治病,他辞掉了外地的国企工作,在本地的建筑工地找了份搬砖的活,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傍晚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还好,就是有点没力气。”林晚坐在后座上,把脸贴在爸爸的背上。他的衣服上还沾着水泥灰,却比任何东西都让她觉得安心。
医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林晚熟门熟路地走进血液科病房。刚坐下,就看见邻床的朵朵抱着一本漫画书冲她笑——朵朵比她小两岁,也是血液病患者,头发已经掉光了,却总爱戴着顶粉色的帽子,眼睛亮得像星星。
“晚晚姐,你今天又来‘补课’啦?”朵朵凑过来,小声打趣她。她们早就约定好,把“化疗”说成“补课”,把“打针”说成“写作业”,好像这样,病痛就会变得不那么可怕。
林晚点点头,接过护士递来的体温计:“你今天‘写作业’乖不乖?”
“当然乖啦!”朵朵举起手臂,露出手背上的针眼,“护士姐姐说我表现好,奖励了我一颗水果糖,给你!”
看着朵朵递来的糖,林晚的心里暖了暖。化疗针慢慢扎进血管时,她紧紧攥着那颗糖,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稍微冲淡了些疼痛。朵朵坐在旁边,给她讲漫画书里的故事,讲到搞笑的地方,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声在安静的病房里轻轻回荡。
“其实生病不可怕的。”午休时,朵朵靠在她的肩膀上,小声说,“我妈妈说,只要有人陪着,再疼的针都能忍住。最怕的是没人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林晚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许朝阳每天早上带的青菜馅包子,想起他在交换日记里画的笑脸小人,想起银杏树下他说“我陪你一起写故事”——她不是没人陪,她有最贴心的朋友,有愿意为她放弃工作的爸爸,有偷偷抹眼泪却总笑着鼓励她的妈妈。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能告诉许朝阳真相——她怕他会难过,怕他会因为陪她而耽误画画,怕他眼里的阳光会因为她的病而变得暗淡。
“是啊,有人陪就不可怕。”林晚摸了摸朵朵的帽子,把那句“我有最好的朋友”咽进了心里,变成了更坚定的秘密。
疗程结束后,爸爸骑着自行车带她回家。路过学校门口时,林晚下意识低下头,怕遇见许朝阳。可她不知道的是,许朝阳正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看着那辆旧自行车的背影,手里攥着刚画好的“银杏速写”——他总觉得林晚的“作文班”有点奇怪,每次她请假的下午,银杏树下都空落落的,连风都带着点冷清。
“朝阳,你在看什么呢?”小胖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肉包,“快走吧,美术社要开始活动了。”
许朝阳收回目光,把速写纸塞进兜里:“没什么。”他想问问林晚“作文班累不累”,想给她带杯热牛奶,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等她回来,一起去捡最新鲜的银杏叶”。
回到家,林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开交换日记。许朝阳今天写了“美术社画了幅《银杏秋景》,老师说可以参加学校的画展,等你回来给你看”,旁边还画了个举着画笔的小人,笑得一脸灿烂。
她握着笔,犹豫了很久,终于写下:“作文班很有趣,老师夸我的故事写得好。今天学到了新的写作技巧,下次教你怎么把银杏叶的样子写得更生动。”写完,她把一片刚捡的银杏叶夹进日记里,叶子的边缘有点卷,像她此刻强装出来的笑容。
窗外的银杏叶又黄了些,风一吹,落下几片,像在为她藏起的秘密轻轻叹息。而林晚不知道的是,爸爸在厨房偷偷煮着她爱喝的红枣汤,眼眶却红了——医生今天说,她的疗程可能要延长,后续的治疗会更辛苦。可他不能说,只能把担忧藏进汤里,希望女儿能多喝一口,多添一分力气。
这个秋天,银杏依旧在慢慢变黄,只是有些约定,开始蒙上了一层小心翼翼的阴影,藏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里,藏在交换日记的字里行间,藏在两个孩子都不愿说破的秘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