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墙的日历被红笔圈出“毕业考试”四个大字，粉笔灰混着汗味在空气里浮沉，连最吵闹的小胖都收起了橡皮枪，埋头在草稿纸上涂画着歪扭的“毕业快乐”。
林晚抱着最后一摞作业本走进办公室时，正听见几个家长在走廊里闲聊。“听说林晚要去实验中学？还不是沾了她妈妈的光，直接保送去的。”尖利的女声扎进耳朵，林晚的脚步一顿，作业本的边角硌得小臂生疼——她明明和其他班干部一样，是靠每周帮老师登记考勤、收齐作业才赢得的推荐资格。
回到教室，后桌的女生正对着同桌挤眉弄眼：“我妈说实验中学的名额特别紧，林晚要是没个当老师的妈，哪轮得到她当学习委员，还想保送？”
林晚攥着作业本的指节泛白，眼眶慢慢红了。她把作业本放在讲台上，低头坐回座位，下巴抵着冰凉的桌沿，盯着抽屉里那片被压得平整的银杏叶——那是上周和许朝阳一起捡的，现在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许朝阳拎着足球从操场跑回来时，一眼就看见林晚趴在桌上的背影。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桌肚里的画本硌得大腿有点痒——那是他藏在体育包里的，刚在操场角落偷偷画了片被风吹起的银杏叶。“怎么了？”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指尖还沾着足球场上的草屑。
林晚摇了摇头，把脸往臂弯里埋得更深：“没事...”声音闷闷的，像被揉皱的画纸。
这时，张强在教室后排阴阳怪气地喊：“哟，林大委员又在想怎么讨好老师啊？要不要我们帮你搬作业本，凑凑‘劳动表现’？”
哄笑声立刻炸开来，林晚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许朝阳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转身跑回座位，从书包底层抽出那张藏了三天的画——铅笔画上，林晚扎着羊角辫，正踮着脚帮老师摞作业本，张强和另外几个同学围在她身边，有的递本子，有的扶着摞得高高的作业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认真的笑，连窗外的阳光都被画得金灿灿的，落在林晚沾着薄汗的额头上。
没等林晚反应过来，许朝阳已经搬着凳子踩上去，把画用透明胶带牢牢贴在了教室后墙的“班级风采”板块中央。彩色粉笔写的“公平”二字旁边，那幅画显得格外醒目。
“你们看！”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上周三下午，林晚帮老师搬作业本，我们都看见了——张强还说要帮她分一摞，怕她搬不动，对不对？”
被点到名的张强突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有这么回事...我还差点把本子掉地上，是林晚扶住的。”他摸了摸后脑勺，又补充道，“她搬的那摞最重，我手里的比她的轻多了。”
同学们围过来看画，七嘴八舌地附和：“对呀，我也帮着搬了，林晚总把轻的分给我们！”“上次老师请假，也是林晚组织大家默写生字，秩序特别好！”
林晚看着画里那个眉眼弯弯的自己，又看了看许朝阳站在画下、像小兽一样警惕地护着她的样子，鼻子一酸，眼泪却收了回去——她知道，许朝阳用最温柔的方式，替她接住了那些碎在风里的委屈。
放学后，小胖抱着足球跑过来，凑到两人身边小声说：“朝阳，你爸刚才在校门口看公示栏呢，手里还拿着足球训练计划表！”他猫着腰，胖乎乎的手搭在额头上，像个小侦察兵，“我帮你们盯着，他往教室这边走了我就喊‘胖子要吃红烧肉’，暗号对吧？”
许朝阳心里一紧，赶紧把书包里的画本往桌肚里塞了塞，上面压上林晚的语文笔记本。“知道了，谢了小胖！”他拽着林晚的袖子往座位后缩了缩，“快坐好，假装我们在讨论数学题。”
林晚忍着笑，把数学书摊开，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别慌，有我呢——我妈今天要开教研会，晚半小时回家，我们有足够时间画画。”
小胖点点头，一屁股坐在教室后门的椅子上，眼睛瞪得溜圆。只要许父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就立刻用课本挡住脸，假装打哈欠——那是他们约定的第二套“预警信号”。
夕阳斜斜地照进教室，许朝阳从桌肚深处抽出画本，林晚立刻凑过来，用手指着作业本上的空当：“画在这里，要是有人过来，就翻到练习册第三页，上面有我写好的解题步骤。”
许朝阳嗯了一声，铅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他画的还是林晚，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像撒了一把碎金。林晚看着他低垂的睫毛，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在这幅画、在银杏的见证下，好像也没那么难扛了。
小胖突然在门口轻咳一声，许朝阳立刻合上画本，塞进书包。林晚则迅速把练习册推到最上面，两人假装讨论一道复杂的应用题，直到听见许父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才松了口气。
“好险...”许朝阳抹了把额头的汗，把画本又往下压了压，“今晚我得把这张画送给你——就藏在银杏叶里，夹在你的语文书里，保证没人发现。”
林晚笑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糖：“给你，奖励你今天的画。”她剥开糖纸，把糖递到许朝阳嘴边，“要是有人再乱说，我们就画更多画——银杏会记得我们的好，对不对？”
许朝阳把糖含在嘴里，甜意漫过舌尖。他看着林晚眼里的光，又摸了摸藏在书包里的画本，突然觉得，只要能和林晚守着这片小小的、金黄的秘密，那些流言蜚语，好像也没那么刺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