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境的雨,从入夜起就没歇过。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疯狂敲打,将天地间的一切声响都揉进这片混沌的嘈杂里。
浑浊的雨水顺着据点的瞭望塔流下来,在塔身的锈迹上冲刷出一道道深色的水痕,远处的丛林在雨幕中只剩下模糊的墨绿轮廓,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屏息等待着什么。
这个政府军据点坐落在湄公河支流旁的一片平缓坡地上,说是据点,更像个被铁丝网圈起来的小型营地。因为地处边境,常年相安无事,连反政府武装的影子都难得一见,久而久之,这里的士兵们早就没了紧绷的神经。
营地中央的仓库改建成了休息室,里面摆着从走私船里“顺”来的皮质沙发,墙角堆着几箱进口啤酒,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油炸食品的混合气味——今晚轮到三班值岗,其他人刚结束了一场用走私来的牛肉干下酒的牌局,此刻大多歪在铺着防潮垫的地上酣睡。
据点的设施算得上齐全,除了能遮风挡雨的营房,还有专门储存物资的地窖,甚至搭了个简易淋浴间。这些“便利”大多来自士兵们私下的勾当——他们利用边境检查的便利,和当地的走私团伙勾结,从军火到毒品,什么利润高就倒卖什么。二排长的枕头底下压着个磨得发亮的硬壳笔记本,里面用缅文和中文夹杂着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数字:“7月3日,AK-47,20支,交货点三号滩涂”“7月15日,‘白货’50公斤,接头人老鬼”……字迹潦草,却在关键数字上画了圈,这是他们和上级分赃的凭证,也是谁都不敢声张的秘密。
夜已深,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岗哨里的两个士兵缩在帆布棚下,其中一个靠着墙打盹,另一个拿着手机,屏幕光照亮他脸上的倦意——他正在和走私团伙的联系人发信息,确认明天凌晨的交货时间。铁丝网外的泥地里,几只青蛙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跳开,紧接着,十几个黑影从丛林边缘的灌木丛里滑了出来。
桑坤弓着腰,脚下的作战靴踩在积水里,几乎没发出声音。他的迷彩服早就被雨水浸透,贴在精瘦的脊背上,勾勒出肌肉的线条。作为反政府武装桑坤小队的首领,他对这片边境的地形了如指掌——三年前,就是从这个据点出发的政府军巡逻队,杀了他的父亲,妻子和孩子,抢走了准备给村民治病的药品,理由是“通敌”。从那天起,他就发誓要踏平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按原计划,三组左翼控制瞭望塔,二组右翼切断电源,一组跟我直插仓库。”桑坤的声音压得极低,混在雨声里,只有身边的几个骨干能听清。他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夜光表,指针指向凌晨两点半——这是据点换岗的间隙,也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小队成员像猎豹一样散开,他们穿着和丛林颜色相近的伪装服,动作轻盈得像鬼魅。左翼的三名队员正准备从铁丝网的一处破损缺口钻进去——那是他们白天侦查时发现的,据说上周被走私的越野车撞坏,士兵们懒得修补,只用铁丝简单拧了拧。走在最前面的小个子队员叫阿吉,才十九岁,是队里最灵活的攀爬手。他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跨过那道松垮的铁丝,脚下突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身体猛地一晃,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旁边的矮树。
“咔哒”一声轻响,在暴雨中细若蚊蚋,却让桑坤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地雷引信被触动的声音!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嘶吼出声:“地雷!退!”
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爆炸震得地面发颤。火光在雨幕中炸开一个橘红色的光圈,紧接着是阿吉压抑的痛呼——他的右腿被气浪掀飞,鲜血混着泥水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周围的地面。爆炸声像信号一样撕破了雨夜的伪装,岗哨里的士兵猛地惊醒,慌乱中抓起墙边的步枪,朝着爆炸的方向胡乱扫射,子弹带着尖啸划破雨幕,打在泥地里溅起一串串水花。
“计划有变!”桑坤的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他一把扯下胸前的信号弹发射器,扣动扳机,“强攻!”
一颗红色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冲上夜空,在云层间炸开,将整个据点照得如同白昼。仓库里的士兵们被爆炸声和枪声惊醒,一个个赤着脚从地上爬起来,慌乱地去摸枕头底下的枪——有人摸到了酒瓶,有人抓起了牌九,还有人迷迷糊糊地喊着“谁他妈捣乱”。值岗的士兵已经拉响了警报,刺耳的笛声穿透雨幕,却掩盖不住越来越密集的枪声。
桑坤一挥手,身后的队员立刻分散到据点周围的岩石和树木后,手中的突击步枪开始有节奏地射击。子弹打在铁皮屋顶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偶尔有几发穿透棚顶,在仓库里溅起木屑。一个刚抓起裤子的士兵还没跑出仓库门,就被一颗子弹击中肩膀,惨叫着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脚下的防潮垫。
据点里彻底乱了套。有人想启动发电机打开探照灯,却发现输电线路早就被右翼的队员切断;有人想往地窖里躲,却被守在门口的桑坤小队成员用机枪压制在走廊里;二排长慌不择路地想去拿枕头底下的笔记本,刚摸到硬壳封面,就被一颗流弹打穿了手掌,他痛呼着缩回手,鲜血滴在笔记本上,晕开一片暗红色的污渍。
暴雨还在倾盆而下,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也冲刷着据点里曾经的安逸。桑坤靠在一棵老树干后,看着据点里混乱的景象,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他抬手擦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手腕上那块磨得发亮的旧手表——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
“清理外围,准备突进核心区。”他对着耳麦低声下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雨幕中,红色信号弹的余辉尚未散尽,新一轮的枪声再次响彻边境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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