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黑蛇谷的浓雾就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了一道口子，漏进几缕惨淡的晨光。昂觉是被冻醒的，草堆里的寒气顺着裤管往上钻，左腿的伤口却没了昨夜那种火烧火燎的疼，只有一种钝钝的酸胀——岩拉的草药果然霸道，见效比急救包里的消炎药快多了。
他撑着胳膊坐起身，借着从竹窗透进来的微光打量四周。吴奈还在齁睡，口水顺着嘴角淌到麻袋片上，眉头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做什么噩梦；貌波靠在门板上，手里还抱着枪，呼吸粗重；丹瑞背对着他，坐在草堆边缘，脊梁挺得笔直，显然早就醒了，正警惕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最角落里，玛尼蜷缩着身子，怀里抱着急救包，长发散落在草堆上，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她大概是累极了，连呼吸都轻得像羽毛，只是偶尔会因为脚踝的疼痛蹙一下眉。昂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移开，落在自己缠着麻布的腿上——麻布被草药染成了深绿色，隐隐透出些药香，盖过了之前的血腥气。
“醒了？”丹瑞的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外面没动静，村里的狗没叫。”
昂觉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到屋外传来吱呀一声开门声，接着是岩拉苍老的咳嗽。丹瑞立刻握紧步枪，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竹帘一角往外看。
“是老人家。”他松了口气，放下枪，“在给我们熬药。”
昂觉撑着丹瑞的胳膊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左腿虽然还使不上劲，但比昨天那种一步一踉跄的状态好了太多，至少不用拄着树枝了。“看来能撑着出谷。”他低声道，语气里难得带了点轻松。
这时吴奈哼唧着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昂觉能自己走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队……队长，你的腿好了？”
“没好透，但能走了。”昂觉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赶紧起来收拾，吃完早饭就赶路。”
吴奈这才想起昨晚岩拉说的“死人谷”，脸又白了，缩着脖子不敢再多问。
玛尼也醒了，她活动了一下脚踝，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已经能正常走路了。“岩拉大叔的草药真管用。”她拿起急救包，把仅剩的半卷绷带和几小瓶消炎药仔细收好，“这些也带上吧，万一用得上。”
屋外传来岩拉的老伴温和的招呼声，大概是早饭做好了。众人陆续走出茅草屋，才发现天已经彻底亮了。黑蛇谷的雾散了大半，露出周围黛青色的山影，溪流在晨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空气里满是潮湿的草木香，哪还有昨夜那种阴森恐怖的样子。
龙坡村比他们想象的要大些，零零散散的茅草屋沿着溪流分布，大概有十几户人家。村民们大多是些老人和孩子，看到他们这些穿着军装的陌生人，眼神里带着好奇，却没人敢上前搭话，只是远远地站着，手里还攥着没编完的竹篮或没劈完的柴火。
岩拉的茅草屋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蹲在土灶边，用长柄木勺搅动着锅里的东西。灶台上摆着几个粗瓷碗，碗里盛着烤得焦黄的土豆，还有些黑乎乎的东西，闻着像野蜂蜜。
“醒啦？”岩拉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几捆晒干的草药，用麻绳捆得整整齐齐，“快来吃饭，吃完了我送你们出谷。”
他把竹筐递给玛尼：“这是我晒的止血草和消炎草，你们路上用得上。那个红色的是止痛的，嚼碎了敷在伤口上，能顶一阵子。”
玛尼连忙接过竹筐，草药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鼻子一酸：“大叔，太谢谢您了……我们没什么能报答您的……”
“报答啥？”岩拉摆摆手，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都是在这山里讨生活的，谁还没个难处？以前也有你们的人来过村里，给我们送过盐和药，都是好人。”他顿了顿，看向昂觉，“那伙反政府军不是东西，抢过村里的粮食，还打伤了好几个后生，你们要是能抓住他们，也算替我们出口气。”
昂觉心里一动，刚要说话，就被丹瑞用眼神制止了。他知道丹瑞的意思——在这种地方，暴露身份没有任何好处，言多必失。
“我们会尽力的。”昂觉含糊地应着，扶着灶台坐下，拿起一个烤土豆。土豆烤得外焦里嫩，咬一口满嘴都是淀粉的香甜，混着野蜂蜜的甜润，是他们这几天吃过最像样的一顿饭。
吴奈狼吞虎咽地吃着，噎得直翻白眼，被貌波拍了拍后背才顺过气来。“大爷，这土豆真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说，“比我们据点食堂做的强多了。”
岩拉的老伴笑着往他碗里又放了块蜂蜜：“慢点吃，锅里还有呢。”
正吃着，一个穿着靛蓝土布褂子的姑娘从屋后走出来，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野果。看到昂觉等人，她脸颊微红，怯生生地躲到岩拉身后，正是昨晚给他们铺干草的阿妹。
“这是我孙女，叫阿月。”岩拉把阿妹往前推了推，“她说想跟我一起送你们出谷，这丫头从小在谷里长大，路熟。”
阿月低着头，小声说：“爷爷年纪大了，山路不好走，我能帮着拿东西。”她说着，眼睛偷偷瞟了丹瑞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耳根都红了。丹瑞昨晚用刺刀挑开蕨类植物时，她从门缝里看到了，大概是觉得这个沉默寡言的士兵很厉害。
丹瑞愣了愣，刚要拒绝，就被昂觉按住了。“那就多谢阿月姑娘了。”昂觉对阿月点了点头，“正好我们不认路，有你跟着，能少走些冤枉路。”
吃完早饭，岩拉让阿月把他们的水壶都灌满了溪水，又往每个人背包里塞了几个烤土豆和野果。“路上饿了垫垫肚子。”他一边给昂觉换草药，一边叮嘱，“出谷后看到那棵大榕树，就一直往西走，千万别往北拐。那歪脖子石头长得像个蹲在地上的人，很好认，看到了就赶紧绕开，记住了？”
“记住了。”昂觉忍着草药敷在伤口上的清凉刺痛，认真点头，“您放心，我们不会走错的。”
岩拉又检查了玛尼的脚踝和丹瑞胳膊上的伤口，重新换了草药，用麻布仔细缠好。“这药一天换一次，别沾水。”他把最后一捆草药递给玛尼，“到了勐拉镇，找个诊所让医生看看，别留下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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