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的精雕细琢，尘埃落定。
当最后一片瓦被老师傅稳稳地安放在屋脊上，当门窗上最后一笔桐油被细心刷匀，林卫国那五间倒座房，便如同一块蒙尘的美玉，被彻底擦拭出了惊心动魄的光华。
青砖铺就的地面，平整如镜，倒映着头顶崭新的雕花格窗。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木料与新漆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清香。
这里，终于是他的家了。
林卫国站在院中，看着这焕然一新的房舍，胸中一股久违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他心念一动，“功勋农场”空间开启，一套套沉甸甸的红木家具凭空出现，被他有条不紊地搬入屋内。
那不是这个年代常见的粗笨榆木家具，而是色泽深沉、纹理瑰丽的顶级红木。
一套组合沙发，线条流畅，靠背与扶手皆是整木雕琢，带着一种厚重而内敛的气派。一张宽大的书桌，桌面平滑得能照出人影，桌沿的“回”字纹雕刻得一丝不苟。主卧里那张双人床，床头屏风上雕着“喜上眉梢”的图样，喜鹊与梅枝栩栩如生，充满了生活的美好寓意。
这些家具，任何一件单拎出来，都足以在整个京城引起轰动。如今，它们被齐整地摆放在这五间宽敞明亮的倒座房里，构成了一幅令人瞠目结舌的奢华画卷。
这景象，别说是在缺衣少食的五十年代，就是丢进半个多世纪后的未来，也足以让无数自诩中产的人自惭形秽。
纸终究包不住火。
尤其是在四合院这种没有秘密的地方。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几个在院里玩弹珠的小屁孩，他们追逐打闹，无意中瞥见了倒座房敞开的大门。
“快看！林叔叔家！”
一个孩子停下脚步，扒着门框，眼睛瞪得溜圆。
很快，几个脑袋凑了过来，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消息像是长了脚，不出半小时，整个四合院都骚动起来。大人们借着出门倒水、收衣服的由头，有意无意地从倒座房门口经过，那惊鸿一瞥，足以让他们议论一下午。
“我的老天爷！那是什么木头？油光锃亮的，比厂领导办公室的桌子还气派！”
“看见没？那沙发，我估摸着咱们中院这几户人家的家当全卖了，都换不来一个角！”
“这林处长，到底是林处长，瞧瞧人家这日子，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过的！”
羡慕、嫉妒、惊叹……各种复杂的情绪在院子里发酵。
贾张氏刚从农场下工回来，累得腰都快断了，一进院就听见这些议论。她本就因为劳动改造憋着一肚子邪火，此刻听闻林卫国过上了神仙日子，那股邪火瞬间就转为了赤裸裸的妒火。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倒座房附近，隔着人群往里一瞧，那刺眼的红木光泽，瞬间灼伤了她的眼睛。
凭什么！
凭什么他林卫国一个外来户能住这么好的房子，用这么好的家具？
凭什么我们贾家是烈士家属，却要挤在又小又破的屋子里，连吃顿饱饭都得算计？
不公！这是天大的不公！
嫉妒，如同毒蛇，瞬间吞噬了她本就不多的理智。
贾张氏双手往大腿上一拍，扯开嗓门，那尖利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哼！都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她一开口，就带着一股子冲天的怨气。
“什么战斗英雄？我看就是个大贪污犯！你们用脚指头想想，他一个保卫处长，哪来的钱置办这么多好东西？这都不是贪污来的，难道是他从地里刨出来的不成？”
她唾沫横飞，眼神怨毒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告诉你们，这种腐败分子，就是咱们工人阶级的蛀虫！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败坏了咱们院的风气！必须去街道，去厂里举报他！把他拉下来批斗！”
这番话，充满了煽动性。
在那个讲究成分、对“腐败”二字极其敏感的年代，贾张氏的指控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
一些原本只是羡慕的邻居，此刻也开始动摇了，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交头接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话语里带上了几分审视和猜忌。
“贾家嫂子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是啊，这手笔确实太大了点，不像是正经工资能办到的。”
眼看风向就要被这个泼妇带偏，一个响亮的女声猛地炸响。
“贾张氏，你个老虔婆少在这儿满嘴喷粪！”
三大妈杨瑞华不知何时挤了进来，她双手叉腰，活像一尊护法金刚，挡在了人群前面。自从儿子阎解成跟着林卫国混，家里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她现在就是林卫国的铁杆拥护者。
“林处长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流血牺牲，差点把命都丢了！国家给他这点待遇，那是他应得的！怎么了？碍着你眼了？”
杨瑞华指着贾张氏的鼻子，毫不客气地骂道：“倒是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好吃懒做，除了会躺在床上哼哼，你还会干个屁！你有什么脸说人家林处长？”
“你……你个老娼妇！你骂谁！你说谁喷粪！”
贾张氏最恨别人说她懒，这一下被戳到了最痛处，当场就炸了毛。她怪叫一声，撸起袖子就要扑上去跟杨瑞华撕打。
院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
“吱呀——”
贾家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了。
秦淮茹端着一个装满了脏衣服的洗衣盆，“恰好”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愁苦。
她看到院里对峙的两人，仿佛受了惊吓，手里的盆都晃了一下。
随即，她快步上前，一把从侧面拉住了正要撒泼的贾张氏。
“妈！您少说两句吧！三大妈也是好心，您别跟她吵！”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柔弱和为难，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她先是“制止”了婆婆，尽显一个儿媳的本分。
紧接着，她转过身，面向众人。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表情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只见她眼眶迅速泛红，长长的睫毛上挂上了一层水汽，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愁绪的眼睛里，此刻蓄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
“各位街坊，大伙儿千万别跟我婆婆一般见识……”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带着一丝令人心碎的沙哑。
“她……她就是看我们家日子过得苦，棒梗他们几个连件新衣服都穿不上，心里……心里不平衡……她见不得别人家过好日子，一时糊涂，才胡言乱语的……”
说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泪痕。
“我……我代她向林处长道歉，也向大伙儿道歉了……”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粗糙的手背，不住地抹着眼泪。那副柔弱无助、受尽了委屈却还要拼命为恶婆婆着想的模样，瞬间击中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特别是院里的男人们，看到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心肠早就软成了一滩水。
“哎，秦淮茹也真是不容易啊。”
一个大妈率先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摊上这么个搅屎棍一样的婆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要我说，这院里最苦的就是秦淮茹，又得上班，又得照顾一家老小，还得替这老虔婆收拾烂摊子。”
舆论的风向，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惊天逆转。
前一秒，众人还在议论“贾张氏造谣林卫国贪污”。
后一秒，所有人都在同情“秦淮茹命苦，贾家真可怜”。
一场针对林卫国的恶意中伤，被秦淮茹用几滴眼泪、一番话，轻而易举地化解，并且巧妙地将矛盾焦点转移到了自家身上，成功博取了全院的同情。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倒座房的门口，林卫国双手插兜，倚着门框，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地尽收眼底。
他看着院子中央那个哭得楚楚可怜的女人，看着她那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表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早已冷笑连连。
好一个秦淮茹。
好一个顶级白莲花。
这精准的时机把握，这炉火纯青的情绪调动，这颠倒黑白的语言艺术，不去演后世那部《一碗凉粉》里剖开自己肚子自证清白的角色，真是屈才了。
林卫国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这个女人的危险等级，在他的心里，再次被调高了一个刻度。她不是贾张氏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蠢恶，而是潜伏在暗处，用柔弱做武器，用同情做陷阱的猎手。
对付她，必须比她更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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