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将南锣鼓巷吞入一片墨色。
唯独95号院,几只临时从各家屋里拉扯出来的高瓦数灯泡,用交错的电线悬在院子半空,将院子中央照得惨白一片,亮如白昼。
晚风带着初冬的寒意,卷起地上的尘土,却吹不散院子里那股子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气氛。
全院的住户,无论男女老少,都搬着小马扎或小板凳,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坐着,却无一人交头接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院子中心那片被灯光刺得发亮的空地上。
那里,站着街道王主任,还有派出所的赵所长。他们的脸色,如同这院里的气氛一样,严肃,冰冷。
一场史无前例的全院批斗大会,即将开始。
“把人带上来!”
随着赵所长一声令下,两名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一左一右,架着一个早已没了人形的身影,从后院那间阴暗的屋子里拖了出来。
正是易中海。
他身上的蓝色工装皱得像一团咸菜干,头发凌乱,满脸死灰。那双往日里总是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与空洞。他整个人软得像一滩烂泥,几乎是被两个警察拖行着,最后“噗通”一声,被扔在了院子中央。
他像一条濒死的野狗,瘫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
大会,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序幕。
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王主任直接对旁边一位穿着邮政制服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那男人面容严肃,他打开随身带来的一个上了锁的木箱,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叠厚厚的、边缘已经泛黄的牛皮纸汇款存根。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声音洪亮,确保院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九五零年,三月,保定寄,金额三十元,签收人,易中海。”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将那张存根翻转过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背面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正是易中海的笔迹!
“一九五零年,四月,保定寄,金额三十元,签收人,易中-海!”
“一九五零年,五月……”
邮局的工作人员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一张接着一张,一笔接着一笔,将过去近十年间,每一笔从保定寄来的汇款记录,高声宣读出来。
一张张存根,一个个清晰的签名,一声声冰冷的宣告。
这些东西,在惨白的灯光下,仿佛变成了一座由铁铸成的大山,一寸寸地压下来,压在易中海的脊梁上,压进他的骨头里,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宣读声和众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人群中的傻柱,脸色早已煞白。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日期,那些金额,那些熟悉的签名……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想起了妹妹雨水从小到大的拮据,想起了自己为了接济秦淮茹家而省下的每一分钱,想起了这么多年来,他对“一大爷”的无条件信任与崇拜。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当最后一张存根被念完,邮局工作人员将那厚厚一叠“罪证”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这声响,也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王主任往前踏出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易中海的鼻尖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易中海!”
“人证!物证!俱在!”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一声厉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易中海整个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球费力地转动着,扫过周围一张张或鄙夷、或愤怒、或震惊的脸。
狡辩?
如何狡辩?
那些白纸黑字,那些他亲手签下的名字,就是最锋利的刀,已经将他所有的伪装和谎言剥得一干二净!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毕生都在经营自己的“德高望重”,享受着被人尊敬、被人依赖的快感。可现在,他最珍视的一切,都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他感觉到,全院人的目光,都化作了利剑,将他千刀万剐。
精神的支柱,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脸深深地埋进了冰冷的尘土里。
一阵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他被迫当着全院人的面,用一种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声音,承认了自己侵占何家兄妹生活费,并为了将傻柱牢牢掌控在手中,故意隐瞒何大清消息的全部事实。
真相大白!
整个院子,在死寂了数秒之后,瞬间炸开了锅!
“畜生啊!连孤儿的钱都贪!”
“我呸!还一大爷呢!我看着就是个老杂种!”
“平时道貌岸然的,一肚子男盗女娼!恶心!”
唾骂声,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易中海彻底淹没。
而傻柱,在听到易中海亲口承认的那一刻,整个世界的天空,彻底塌陷了。
他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不断忏悔的身影。
这就是他尊敬了半辈子的一大爷?
这就是那个教他做人要厚道,要讲仗义的人生导师?
那个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指点迷津的长辈?
原来,所有的“指点”,都是为了更好地利用。
所有的“关怀”,都是为了更深地算计。
他何雨柱,就是一头被蒙着眼睛拉磨的驴!一头被易中海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蠢猪!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化为了一片呛人的废墟。
最终,经过街道王主任、派出所赵所长以及连夜赶来的轧钢厂领导三方联合裁决,对易中海的处理结果,被当众正式宣布。
王主任的声音,冷硬如铁,响彻整个院落。
“第一!”
“易中海,即刻起,必须三倍赔偿多年来侵占何雨水的所有款项!经核算,共计人民币,两千九百八十五元!”
“嘶——”
院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近三千元!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只有二三十块的年代,这笔钱,是一个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家庭的天文数字!
这个惩罚,意味着易中海的家底,将被彻底掏空!连渣都不剩!
“第二!”
“由轧钢厂即刻下达处分决定!将其七级钳工的技术等级,直接降为一级!工资待遇,按一级钳工标准执行!”
这个处分,比直接开除还要狠毒!
七级钳工,是荣誉,是地位,是易中海一辈子最骄傲的资本。降为一级,不仅意味着他的工资将一落千丈,更意味着他赖以为生的技术尊严,被彻底剥夺,踩在了脚下!
“第三!”
“念其年事已高,且当众认罪,态度尚可,免除其牢狱之灾!但,必须在一周之内,于轧钢厂全厂职工大会上,做深刻检讨!”
免除牢狱之灾,并非仁慈。
对于易中海这种爱面子胜过爱命的人来说,当着全厂几千人的面,将自己的丑事一桩桩一件件地剖析出来,接受所有人的指指点点,那种精神上的凌迟,远比坐牢更加痛苦!
三条裁决,条条诛心!
这个结果,让易中海在一夜之间,从一个受人尊敬、德高望重的高级技工,彻底沦为了一个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毕生追求的“尊重”、“体面”和“权威”,在今晚,被彻底撕碎,踩在脚下,碾成了最肮脏的泥。
他毕生经营的一切,在这一天,毁于一旦!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