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寺……渡厄……”
陈玄的指节，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梨花木桌案上轻轻叩击。
叩。
叩。
每一下，都仿佛不是敲在木头上，而是踩在人的心脏上，沉闷，压抑。
他嘴唇翕动，几乎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
议事厅内，烛火摇曳，将他俊朗却毫无表情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他眼底深处，一点寒芒陡然炸开，又瞬间归于寂静，那股一闪即逝的恐怖杀意，让对面躬身站立的锦衣卫百户赵武，心脏猛地一缩，如坠冰窟。
陈玄的思绪，已经穿透了这北镇抚司的森严墙壁。
他仿佛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寺庙，闻到了那浓郁的檀香之下，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属于孩童的血腥与腐臭。
他仿佛听到了那庄严的梵音唱诵之中，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下的，无数家庭破碎后的无声哀嚎。
佛门，本该是慈悲之地。
慈善，本该是救苦之举。
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却将世间最圣洁的两样东西，织成了他们最完美的伪装。他们躲在这张大网之下，行着连地狱恶鬼都要退避三舍的滔天罪行。
这罪，比单纯的烧杀抢掠，要恶毒千百倍！
“大人！”
赵武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才从那股彻骨的寒意中挣脱出来。
他往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此事……此事干系实在太大。普渡寺在京城，乃至整个北地，声望都已达顶峰，信徒数以十万计，其中不乏王公贵族。若是没有……没有能摆在明面上的铁证，就对他们动手……”
赵武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一旦处理不好，激起民变，动摇国本，那后果不堪设想。届时，朝堂之上，内阁之中，那些最擅长捕风捉影、以笔杀人的言官，会用最恶毒的奏章，将整个北镇抚司，将他陈玄，撕得粉碎！
“证据？”
陈玄终于停下了叩击桌面的手指，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赵武的脸上。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那些被活活折磨死，连尸骨都找不到的孩童，他们的血泪，算不算证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直刺骨髓的寒意。
“那些一夜之间，稚子无踪，父母哭瞎了双眼，最终悬梁自尽的家庭，他们的悲鸣，算不算证据？”
陈玄缓缓站起身，单手按在桌案之上。
“赵武，我问你，我锦衣卫的绣春刀，究竟是用来维护这腐朽的‘体面’，还是用来斩尽世间一切不平？”
“轰！”
他手掌猛地一压，坚实的梨花木桌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整个议事厅内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狠狠一跳！
“我锦衣卫办案，什么时候需要看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一群被蒙蔽的蠢货的脸色了？！”
冰冷而霸道的话语，在厅中回荡，再无人敢发一言。
陈玄的目光越过赵武，落在那名负责情报的百户身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更显森然。
“据点的位置，寺内武僧的实力，主犯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那百户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连忙躬身，竹筒倒豆子般地将所有情报全盘托出。
“回……回大人！已全部查实！”
“那所谓的‘鬼市’，真正的交易地点，就在普渡寺后山，一处名为‘静心禅院’的禁地之内，守卫极其森严。”
“寺内常驻的武僧，约有两百三十人，个个都是筋骨强健的外家好手。其中，有三十六名核心护法，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悠长，皆是一流高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至于那妖僧渡厄本人……根据我们安插在‘鬼市’外围的线人冒死传出的消息，他……他早已是成名数十年的……”
“宗师境高手。”
宗师境！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议事厅内每一名校尉的心头。
满堂皆寂。
落针可闻。
那可是江湖传说中的存在，一人一骑，可破军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寻常的军队围剿，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笑话。
然而，陈玄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甚至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不减反增。
他微微眯起的双眼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灼热的火焰。
那是猎人看到顶级猎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他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在微微发烫。
新得的《龙象镇狱功》，正愁没有一个足够分量的对手，来检验其真正的威力！
宗师？
正好！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目光如刀。
“赵武！”
“属下在！”
赵武身体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传我将令！”
陈玄的声音，字字如铁。
“北镇抚司，所有当值缇骑，一刻钟内，于演武场集合。”
“披甲！”
“执锐！”
“备军弩！”
“带破门槌！”
一连串短促而有力的命令，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山雨欲来的恐怖压力。
他顿了顿，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目标——城南，普渡寺！”
命令下达，雷霆万钧，再无半分可以商榷的余地。
赵武等人心中最后一丝疑虑，被这股不容置喙的意志彻底碾碎，他们轰然单膝跪地，声震屋瓦。
“遵命！”
看着下属们杀气腾腾、雷厉风行地离去，整个议事厅瞬间空旷下来。
陈玄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动他的衣角。
窗外，夜色正如同墨汁般，一点点浸染整座京城，将所有的繁华与罪恶，一并吞噬。
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了立在墙边的那杆通体漆黑，散发着金属寒光的百炼破甲枪。
枪身冰冷，仿佛能将人骨髓冻结。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佛不渡恶人，本官来渡。”
“今夜，我要让这满天神佛都睁大眼睛看清楚……”
“我锦衣卫，如何荡尽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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