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马监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陈大人,万万不可!”
刘瑾那张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胖脸,此刻已无半分血色。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上来,嗓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锐刺耳。
“老祖宗,您是金枝玉叶,是万岁爷跟前的心尖儿!这畜生不是凡马,是妖魔!是索命的阎王!它已经废了御马监七个最好的把式,个个筋断骨折!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奴才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他身后的几名太监,更是双股战战,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们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最深处的马厩,那里关押着一个活生生的噩梦。
寻常人别说触碰,就是靠近那精铁栅栏三尺之内,都会引来雷霆万钧的攻击。那不是踢,是砸!不是咬,是撕!
陈玄却置若罔闻。
周遭所有惊惶的劝阻,都化作了毫无意义的杂音,被他彻底屏退在意识之外。
他的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悸的韵律。
“聿——!!!”
一声长嘶,不似马鸣,倒像是凶兽在宣告自己的领地。
那声音穿金裂石,带着原始的、不容侵犯的狂暴,狠狠撞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马厩内,那团名为“乌云踏雪”的阴影,猛然暴起!
它整个庞大的身躯人立而起,两只碗口大的前蹄,裹挟着万钧之力,重重地砸在一人高的精铁栅栏之上!
“哐——当——!”
金铁交鸣之声炸开,整个御马监的梁木都在嗡嗡作响,簌簌地落下尘土。
坚不可摧的铁栏,竟被砸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陷。
一双赤红的,不含任何理智的马眼,透过栅栏的缝隙,死死地钉在陈玄身上。
那目光里,是纯粹的暴戾,是毁灭一切的野性。
面对这股足以让沙场老兵胆寒的凶威,陈玄的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
他的嘴角,反而向上牵起一道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微笑,而是一种来自更高层次生命体,对于低等顽劣造物的欣赏。
“好畜生。”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马匹粗重的喘息。
“有几分霸王的样子。”
他终于走到了马厩门前,停下脚步。
没有开门。
他只是隔着冰冷的铁栏,静静地,与那双赤红的兽瞳对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刘瑾等人连呼吸都已忘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下一瞬。
陈玄体内沉寂的《龙象镇狱功》,被缓缓催动。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有一股无形的、磅礴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气血之力,从他体内井喷而出!
以他为中心,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得灼热、扭曲。
他整个人,便是一尊行走于人间的上古烘炉!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红光,从他的皮肤下渗透出来,将他身上那件飞鱼服映照得宛如燃烧的血焰。
这不是内力。
这是纯粹到极致的肉身气势!是足以镇压神魔的无上威仪!
是霸王降世!
原本还在疯狂冲撞、嘶鸣的乌云踏雪,那庞大的身躯,在接触到这股气势的刹那,猛地一僵。
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暴戾的嘶吼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化作一种痛苦的呜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源自灵魂最原始烙印的……恐惧。
在它的感知中,眼前这个两足直立的生物,不再是渺小脆弱的人类。
那是一头比它更凶、更恶、更不讲道理的远古凶兽!
那股气势,让它每一寸筋骨,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战栗、尖叫,催促着它做出唯一的选择。
臣服!
“吱呀——”
陈玄抬手,动作平缓地推开了那扇被视为鬼门的精铁马厩。
在刘瑾和一众太监惊骇欲绝,几乎要晕厥过去的目光里,他一步,一步,走进了那个囚禁着怪物的空间。
他走到了那匹足以生撕虎豹的烈马面前。
乌云踏雪庞大的身躯,此刻正在微微发抖。它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那双赤红的马眼中,滔天的暴戾已然褪去,只剩下汪洋大海般的敬畏。
陈玄伸出手。
他的手掌,白皙而修长,看起来并不蕴含多么恐怖的力量。
他将这只手,轻轻地,放在了乌云踏雪的额头之上,缓缓抚摸。
那温热的触感,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志,顺着皮毛,直抵灵魂。
“呼……”
乌云踏雪长长地喷出一口灼热的鼻息,白雾蒸腾。
它缓缓地,极其温顺地,低下了它那从未向任何生灵低下的、高傲的头颅。
它用自己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轻轻蹭了蹭陈玄的手掌。
臣服!
这匹连皇家最顶尖的驯马师团队都束手无策,被断言为“魔兽降世”的绝世烈马,在陈玄面前,温顺得宛如一只初生的羔羊。
整个过程,没有呐喊,没有鞭打,只有一种绝对力量下的绝对宁静。
行云流水,充满了震撼人心的暴力美学。
刘瑾张大了嘴,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玄翻身上马。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他双腿只是轻轻一夹。
乌云踏雪便心领神会,四蹄发力,载着他,稳稳地走出了那间让所有人畏之如虎的马厩。
“刘公公,多谢陛下厚赐,本官便先行告退了。”
陈玄的声音淡然传来。
不等刘瑾从石化中恢复,他便双腿再度发力。
乌云踏雪立时会意,一声不再暴戾却依旧高亢的嘶鸣响彻云霄,四只踏雪白蹄骤然翻飞,化作一道撕裂视野的黑色电光,瞬间冲出了御马监!
凭借着皇帝“宫中佩枪”的无上特许,陈玄竟骑着这匹神骏非凡的烈马,一路从西苑玄武门,悍然踏上了那条象征着帝国至高无上权威的宫城中轴御道!
他要去往的方向,是前朝!是承天门!
“哒!哒!哒!”
清脆、急促、充满了惊人爆发力的马蹄声,狠狠地敲击在庄严肃穆的紫禁城心脏!
沿途所见,无论是身穿公服的内阁大学士,还是满腹经纶的翰林学士,亦或是手握实权的六部主事,乃至披坚执锐、巡逻宫城的禁军甲士……
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撼得呆立当场!
他们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眼前所见的景象!
纵马紫禁城!
这是何等的恩宠?!
这是何等的嚣张?!
这是何等的霸道?!
他们痴痴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身着麒麟服,手持破甲枪,坐下神骏黑马,人与马的气势合二为一,宛如一尊巡视自己疆域的魔神。
所有人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位陈同知的圣眷之隆,已然到了无以复加、人臣之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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