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庆一身污糟,臭气熏天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谢瑾衣掩住口鼻,朝一旁挥了挥衣袂。
黄公公怒喝:“你们是何人?胆敢冲撞太后金驾!”
曹兰磕头如捣蒜:“太后恕罪,太后恕罪,奴才们是净房里洗恭桶的,这活计脏,所以都是深夜趁着贵人们睡着了才出来。奴才没想到会遇见太后銮驾,实在是无心之失啊!”
黄公公指着趴在地上的孙庆:“你们干活就干活,为何躲在恭桶里?”
曹兰:“我俩……我俩刚刚打了个赌,他赌输了……所以……”
黄公公:“皇宫大内,规矩森严,岂容尔等宵小玩闹?来人,将这两人杖毙!”
曹兰嗷呜一声喊道:“冤枉啊黄公公!我是……我是……”她膝行着蹭到黄公公脚下,抱住老太监的腿,小声哭求,“我是前掖庭令曹兰啊……当初是左相点我上来的,还求公公看在左相的面子上,饶了我们吧……”
黄公公捂着鼻子低头细看,果然认出曹兰:“原来是你……”
他飞快的瞥了身后的太后銮驾一眼,太后撑着额角靠在銮驾里,似是困倦极了,并不留心眼前发生的小事,也未出声制止。
黄公公给曹兰使了个眼色,一脚踹开曹兰:“在宫中胡乱攀扯什么!你们二人在后宫臭气熏天地冲撞太后,藐视天家威严,还攀扯朝堂官员来为自己作保,好大的胆子!来人,行杖刑!”
曹兰囫囵滚了一圈,不敢再动。
小太监拽着曹兰和孙庆,将两人分开拉到两边,摁到长凳上行杖刑。
曹兰冷汗已经冒了一身,怕开罪太后,更怕耽误了高大人和左相的大事。
见黄公公和太后銮驾走远了,赶紧给小太监塞了一把金瓜子:“公公,陛下让我去刷恭桶,不好躺在床上养伤耽误了皇差,还请二位公公手下留情。”
小太监受了孝敬,装模作样地打了十来下便招呼着走了,曹兰松了口气,从长凳上连滚带爬地下来跑到孙庆身前,却在看到孙庆时吓得手足无措,惊在原地。
孙庆瞳孔涣散、口鼻出血,人没了气息。
曹兰盯着鲜血横流的孙庆,脑中一片空白:“怎么会……怎么就遇见了太后!这下子人证死了,我该怎么跟左相交代!”
曹兰满心绝望,手足无措地把孙庆从长凳上抱下来,孙庆藏在胸口的一包东西滑落在地。
曹兰捡来打开,发现油纸包里是一截街面上寻来的全新的出云红绫,还有尸检的图画。
曹兰盯着手里的油纸包顿了几息,眼神暗了暗。
她起身将孙庆的尸体抬回恭桶里,接着从推车上取下抹布,开始擦拭地上的血迹……
……
……
天色渐白,月亮隐入云雾中。
晨风吹开微敞的窗扇,撩动案几上的铃兰。昨日还含苞的花朵此时已然盛开,挤挤挨挨地甚是热闹。
铃兰花盆旁摆着一只铜铃,被风一吹,叮铃铃落到地上。
大床上的楚云霜翻了个身,羽睫微微颤了两下,悠悠醒转。
黑甜一觉,让她睡得甚为满足。
侧转的视线里,是熟悉的凝华宫,熟悉的物件摆放位置,让楚云霜有一瞬的激动。
回来了?又可以和南雪安哥一起,过着偏安一隅、悠闲自在的生活了?
她腾地坐了起来。
于是,便看到了窗台上的铃兰,以及窗外人头攒动的宫男和太监。
刚提起的一口气又泄了出去。
楚云霜无力地靠在了床栏上。
“怎么还是没能回去……”
正惆怅着,她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外面院子里,除了宫男和太监,居然还有持兵戴甲的侍卫,被玉砂带领着。
楚云霜不明所以,起身几步走到窗边查看,发现不止院子里,连院外似乎都有不少侍卫。
“什么情况?”她喃喃道。
院中的侯公公听见她的声音,这才发现她已经醒了,忙指挥女官带着宫男们鱼贯而入,准备为她梳洗穿戴。
楚云霜瘫在贵妃榻上,大张着手臂,任由女官和宫男们摆弄捯饬,不忘询问:“外面怎么了?”
一旁的宫人们支支吾吾不敢作答,都看向侯公公。
侯公公顿了一下:“……皇上还是先洗漱吧。”
楚云霜睁开一只眼,盯着她:“说。”
侯公公面露难色,踟蹰半晌,才道:“昨夜宫里又死人了,掖庭狱的人说……是云妃……”
楚云霜两只眼睛都睁开了!
她双目圆瞪、惊恐不已:“你说谁死了?!”
下意识地,她在自己身上各处摸索,发现哪里都没有不适。
“死的是谁?!”她急急追问。
“死的是潇湘苑掌事的孙庆。掖庭狱的人说……是云妃杀的。”
“不可能!”楚云霜斩钉截铁,“绝对不可能!昨晚萧煜白是在我宫里睡的,我半夜还看到他在……”
她转头看向寝殿正中地面。
此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只留下一件外袍,半挂在椅背上,微微晃荡。
……
……
一具新鲜的尸体半靠在墙边,身上被罩着裹尸布,面部和腹部的血渗透白色布料,暗红色的,在青白天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尸体身后的灰墙上依然能看到各种喷溅的血渍,触目惊心。
楚云霜不顾女官阻拦,走向尸体,一名侍卫将裹尸布拉开。
一具惨白尸体呈现眼前。
脖颈被一条红绫紧紧缠绕,双目不翼而飞。
是和许美人一样的死法。
楚云霜看了一眼,扭头闭上眼睛,身后宫人也都别过头去。
地上还有几摊血迹,边缘有被涂蹭的痕迹,隐隐可见几个脚印,随着血液的凝固而被固定了下来。
楚云霜蹲身细看,招手唤来一旁把守的侍卫。
“皇上。”侍卫朝她行礼。
楚云霜:“确定是潇湘苑的孙庆?”
侍卫点头:“确定。已经找过潇湘苑的老人和几个与孙庆熟识的宫人来确认过,是他。”
楚云霜回头又看了几眼地上的尸首。
孙庆。
当初引她进潇湘苑的就是他。
初来乍到,被这男女颠倒的世道给迷晕了眼,都忘了他才是题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