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婚约暗影下的深情迷局 > 第9章 冰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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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的风还带着仓库里残留的铁锈味,像一条细细的线,沿着窗缝悄悄爬进沈宅。夜色深到极处,院里的梧桐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偶尔有水滴从屋檐滑落,敲在石阶上,碎成一粒粒微弱的声响。

林若曦被搀回房时,脚尖已经发软。一路上的紧绷和恐惧像一座迟迟不肯垮塌的堤坝,终于在熟悉的床沿崩裂。她的手还在轻颤,指尖发凉,心跳却越发清晰——“咚、咚、咚”,每一下都像从仓库的黑暗里追出来。

“先躺下。”沈知行的声音低下去,像怕惊扰什么。他弯腰,扶她坐到床沿,动作小心而克制,袖口的暗纹在床头灯的光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他伸手替她脱下外套,看到她掌心一片发红的擦伤时,眼底的冷意被压成更深的沉。

“我没事。”她想抬起手,却在触碰空气的瞬间打了个寒战。

“发烧了。”他眉心一凝,抬手测了测她的额头,又扭头吩咐管家:“通知周医生,越快越好。再准备退烧药和冰袋。”

“是,沈先生。”

门在身后合上,室内像被包进柔软的绒里。床头灯的光很暖,暖得让人虚弱。林若曦蜷着身子,耳边仍回响着那句突兀而锋利的低笑——“她父亲,还活着。”那句话像一枚火印烫在心口,痛意却迟迟不肯散。她哑声开口:“你……早知道他们会在仓库埋伏吗?”

沈知行没有立刻回答。他去浴室拿了温热的湿巾,蹲下替她擦去掌心的血迹,指腹几乎未曾碰到她皮肤,却又像细致到极致的触碰。过了几秒,他的声音才从喉间磨出来:“我只知道他们盯上了你。”

“所以你一直在看着我,”她费力笑了一下,笑意却发苦,“为了预防,还是为了防范?”

他抬眼看她,目光深沉,像要吞没灯光:“为了不让你再掉进黑暗里。”

她想说点讽刺的话,可舟车劳顿、惊魂未定之后的虚脱汹涌而来,话到嘴边只剩一声干涩的“嗯”。很快,门口响起脚步声,周医生带着医箱进来,沉稳利落地检查,退烧针落下那一刻,她的意识像被轻轻推向斜坡,更深更软的黑暗在不远处张开了口。

朦胧里,她听见压低的交谈。

“她体温太高,今晚要反复敷冰袋,注意补水。我明早再来。”

“辛苦。”

“还有……最近的事,恐怕对她刺激不小。情绪方面,也要留意。”

门再度合上。床沿微微一陷,是男人坐下的重量。冰袋换了一轮又一轮,额头的热像被一点点掀开,呼吸渐匀。她知道自己该睡,可脑海的线头仍在纠缠:仓库、刀光、那句“还活着”、以及近在咫尺的、此时格外安静的呼吸。

她没有睁眼。只是把睫毛埋在阴影里,装作沉睡,像在深夜的水面下屏气的潜泳者——她想听他在没有防备时说的话。

一阵轻得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她耳畔擦过。随后,是他帮她把散乱的发丝拨到枕侧的动作,指尖划过鬓角,温度克制得近乎冷静。

“若曦。”他叫她的名字,低低的,像是在空房间里独自练习某个不擅长的词。他顿了顿,半晌才继续,“对不起。”

她的指尖在被褥下轻轻缩了一下。

“你生我的气,我不怪你。”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来,“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不说,恨我把你留在看不见的边上。可有些东西……我现在说不出口。”

沉默。窗外一阵风推开云,月光薄薄地落在地毯边缘,投出一块苍白的四方。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几乎是用唇形,把那句话压碎了,“我会把你带出这局。你——别怕。”

她强忍住眼皮的颤动,似乎怕漏出一滴情绪。那句“别怕”,像从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里掉出来,落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小时候,她夜里做噩梦,父亲抱着她,也这样说过:别怕。

热意更深地涌到眼眶,她在被子里、在黑暗中、在假装沉睡的姿态里,悄无声息地红了眼。她没动,只让呼吸维持着均匀的频率,像真的睡去;而心口那根绷紧的弦,在悄悄松开一寸。

夜更深了。客房走廊的灯一点点熄下去,只剩她房间的床头灯还亮着。冰袋换了又换,湿毛巾叠得平整,他的动作从忙乱到稳定,像天亮之前最后一轮潮水,把凌乱收拢,又把焦灼收拢。间或,他起身去阳台,压低声音交代保镖:“盯紧医院和中心,监控不走内网。仓库那边,尾干净。”“嗯,今晚我在这边。”门外的气流动一动,随即复归平静。

不知何时,他也困了。她感觉到床沿的重量斜倚向背后,男人坐在椅子上,肩背靠在床沿,手仍搭在被角,像不肯松开的守夜人。灯光在他的侧睫上投出一小截阴影,静默、不言,却让她从未有过地安心。

……

清晨的第一缕光从窗帘缝里探进来,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夜色。鸟鸣从远处的梧桐上掉下来,落在窗沿外,没骨头似的软了一下。

林若曦醒时,额头的热已散了一大半,床头放着一杯温水,杯壁上沾着浅浅的雾。她刚想起身,手背被覆住——是那只清晰的、带着硬度的掌心,把她按回枕头。

“别动。”他的嗓音经过一夜,低得像沙砾,“烧刚退。”他拿过体温计,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很多遍,轻轻夹到她腋下,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没有刀锋,像用棉包住的玻璃,透着光,却不伤人。

“你在这儿……坐了一夜?”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刚醒的虚弱。

“嗯。”

她想说句谢谢,又觉得这两个字太轻,于是把目光移开,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有个简易的托盘,白瓷碗里的一碗清粥半凝着温热的薄雾,旁边是一小碟蘸着酱油的鸡丝。粥熬得很细,米粒开花,浮着姜丝,她闻见一缕克制到接近隐形的暖香。

“你煮的?”她忍不住讶异。

“让厨房教了几遍。”他垂眼,像是对这件小事也要交代清楚,“他们熬得太稠。我试了几次。”

她的喉咙忽然紧了紧。那句轻轻的“我试了几次”,像被风吹开的一页,翻出他不为人知的笨拙——和努力。

他端着碗,舀起一勺,吹了吹,试了温度才递到她唇边。她本能想接过勺子,又在对上他那双不容拒绝的眼时停下来,抿了一口。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胃像被细细点燃的灯芯,冒出一团驯服的小火。她低声说:“还……不错。”

他哦了一声,像认真接纳了这个评价,下一勺舀得更浅。她一口口吃,间或咳嗽,他就温水和纸巾一应俱全。粥见了底,她说:“够了。”他才把碗放回托盘,递过药和水。

“乖。”他低声道,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这个词落在她耳里,酥得厉害,她却在外表上装作没听见,垂眼把药吞下去,耳尖却轻微发热。

短暂的沉默后,她抬起视线,认真看他。昨夜那层冷硬的外壳退了,他眼下有淡淡青色,发尾有一小撮没来得及打理,西装被熬了一夜,肩线也有褶皱。这样不完美的他,很陌生,也让人想伸手摸一摸那处褶皱,将它捋平。

“沈知行。”她轻轻叫他的名字。

他应了一声,嗯得很低。

“昨晚……谢谢。”她说,“还有粥。”

“应该的。”他避开她过于坦诚的注视,起身去收托盘,侧脸的线条在日光里既锋利又克制。他似乎有一瞬犹豫,最终还是把托盘放到了桌上,转回身,走到床边,坐下,与她平视。

“我们……”她把指尖扣进被褥,“能不能,别再像之前那样?你不说,我猜;我问,你沉默。这样太累。”

他没有马上回答,目光落在她的发梢。那缕发因为睡乱而卷起一个小小的弧,他伸手想去捻,停在半空,又缓缓收回。终于,他点头:“好。”

“不是说……要你把所有秘密都掰开。”她声音发轻,像怕惊走一只停在窗沿的鸟,“我知道你有你的判断。只是……至少在关系里,我们是不是可以——诚实一点?”

他呼出一口气,像从胸腔里卸下什么,又像是把另一些更重的东西安放得更深。“我试。”他故意用了这个词,不是承诺,不是誓言,是一种现实主义的谨慎。这种谨慎有时让人恼,有时却让人安心。

她点头:“那我们……也别再冷战。遇到问题说出来,吵也好,辩也好,比彼此关上门好。”

“好。”他应得干脆。

她笑了一下,又很快正色:“我不会放弃手上的案子。那起女性被害案和对手企业有关,我必须查。”

他看她。屋内安静,窗外风吹过树叶,发出一阵仿佛翻书的响动。良久,他才道:“我会安排人暗中护着你——但有些地方,你得告诉我再去。”

“可以。”她抬起眼,“作为交换,你愿意告诉我……关于我父亲的任何线索吗?哪怕一句话。”

他的眼神微微一滞,光影在瞳底亮了一下,又沉下去。他把唇线抿直,像衡量语言与后果的重量。最终,他只说:“有人在放话。”

“什么意思?”

“你在仓库听到的,未必全是威胁。有些人希望你相信,所以会先喂你一口希望。”他顿了顿,“但我不否认,线索出现了。”

她看着他。心口那团火忽明忽暗,像在风里颤抖的烛,却不肯灭。她想继续追问,可他已到边界,手指落在被面上,拂过一寸柔软,像把她又放回温情的床沿,而不是丢进刀光之中。

“若曦。”他很少这样叫她,叫的时候像退下一层铠甲,“暂时——相信我一次。”

她沉默。半晌,轻轻点头。点头的那一刻,她意识到,有些信任不是一整块交出去,而是切成细小的片,放在每一次被接住的瞬间。

上午过去了一半,她又困,又乏,睡去前最后看见的是他坐在落地窗边,电脑打开,指尖在键盘上有节律地敲。他偶尔抬头看她,目光短促而柔——像随时准备起身的警惕,又像终于拥有的安宁。

她醒来时,阳光落在地毯上,像一只睡了很久的猫,正舒展四肢。她的体温彻底退下,身上轻得像被从水里打捞起来,晒干。床头新放了一瓶温过的水,旁边是两颗薄荷糖,她笑了一下,想起他严肃的眉眼下竟会摆上这样一颗小小的糖,心莫名软下来。

午后,她靠在床头翻案卷,沈知行在一旁处理邮件。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与键盘敲击的声音,平静得像漫长冬天里第一日的阳光。他偶尔抬手替她把滑落的毯角掖好,指尖碰到她的膝盖,温度沿着棉布传过来;她递给他一支笔,他接的时候带到她指尖,停了一秒,又松开。从前所有的自持与冷硬,在这类微不足道的小动作里,被一点点修正成温和。

傍晚,她能下床走几步了。窗外晚霞像被人从云里撕下一块赤色,铺在天边。她站在窗前,忽然开口:“我一直以为,婚姻是一个围城——是两个人把彼此围进来,再渐渐厌烦、逃离。”她回头,“但我现在觉得,它也许可以是一堵墙。墙外风刀霜剑,墙里有灯。”

他看着她:“墙是我们一块一块砌的。”

“那就从今天开始。”她伸出手,像在达成一个小小的合约。

他与她掌心相贴。她注意到他的手上有一处浅浅的茧,可能是长年握枪练击发,也可能是握笔太久留下的痕迹。指尖相抵的一瞬,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总被她视作城墙的男人,也有他的伤口,和用来撑住一切的力。

晚饭他不让她下楼。她说不饿,他还是叫人送了简单的鸡汤面,自己只吃了两口,更多时间在看她用餐,像检查一场手术是否顺畅——她被这认真逗笑,他也很少见地弯了一下唇角,那笑转瞬即逝,却带着不那么冰的温度。

夜色再一次落下来。她躺下,他收了电脑,把椅子拖近床,像前一夜那样守在旁边。她已经不再发烧,眼皮却仍沉,睡意像一只毛茸茸的猫,从被子里爬上来,温顺地趴在胸口。

她没再装睡。只是半梦半醒间,听见他站起身,走到阳台,推开门。风把窗帘吹成一面鼓,鼓面上跳着月色。他压低了声音,拨出一个号码。

“嗯,我。……她情况稳定。”停顿,“仓库那边的人处理干净,嘴不严的,交给警局。……录像我看过,别外泄。”他的声音更低了,“不许伤及无辜,尤其——她。”

“……不,先不要告诉她。时机没到。计划提前两周,‘B点’由我亲自去。”

他合上电话,站了几秒,像从风里把某种冷意抖落,再回到屋内。

她闭着眼,保持睡姿,心却被刚才那几句压沉——“不许外泄”“不许伤及无辜”“计划提前”。每个词都是石子,投入水面,晕开层层涟漪。然而,与昨夜不同,这些涟漪没有把她拖下去。她听见他回到床边,替她掖好被角,指腹停在她额前,像在确认体温。指尖轻轻落下,带着一丝犹豫和极轻的——小心。

“若曦。”黑暗里,他的声音比风还轻,“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没有睁眼。只是把身子在被窝里往里蜷了一寸,像是把这句话也裹进去——和一碗熬得很久很久的清粥、和一夜未眠的守、和墙里那盏他替她守着的灯,一起,收在心口。

她知道,他们之间并非一夕之间冰释前嫌。可冰面上,是真的开了第一道口子。她开始正视这段婚姻,不是作为一纸契约,而是作为两个人在风雪中彼此靠近的姿态。她愿意让出一点点空间,放进他的沉默与隐忍;也愿意守住自己的原则,继续追索真相。

而他,对她的态度正在悄然转暖。他的温度在米粥里,在药碗里,在一句“乖”里,在一双在黑暗里仍不肯挪开的手里。只是那层雾还在,藏着他不肯说出口的秘密。雾很深,深到足以迷路;也很轻,轻到在阳光下也会被慢慢擦亮。

窗外的风吹过梧桐,叶脉的影子压在窗帘上,像一页页翻过的纸。她在睡梦里轻轻笑了一下,不知梦见了什么。沈知行侧过身,凝望她很久,然后把灯调暗,只留一盏温黄,像一颗被小心保管的心。

夜行至中途,万籁俱静。墙外仍有风刀霜剑,墙里已有灯。只是灯后,还有一截深巷,藏着无人言说的秘密。明天,或许会更近一点。今晚,就先在灯下,彼此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