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瞬间露出了敬佩到五体投地的神色。
“先生神了!”
“小的……小的本来也以为就这么回事了。但小的记着先生的吩咐,要机灵点。我就在那告示栏下面,多待了一会儿。”
“然后,我就在最下面,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张很小很小的告示,都快被别的告示给盖住了!”
“那上面说……是县尉府发的,说府里一个家奴,偷了主家的贵重财物,跑了!让各处留意,若有发现,重重有赏!”
阿四说到这里,声音都在发抖。
“那……那张告示上,还画了一张人像……”
“跟咱们寨子里那个自称县尉的刘承,长得……长得有七八分像!”
“轰!”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赵武和王铁柱的心上。
两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瞬间就明白了!
什么偶感风寒!
什么在逃家奴!
这他娘的是要把一个活生生的朝廷命官,硬生生给抹掉啊!
这手段,太毒了!
也太狠了!
两人看着秦少琅,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敬畏。
先生……是怎么算到这一步的?
他甚至连人都没见过,光凭那个刘承的几句话,就推断出了县令的所有后手!
这不是人!
这是妖孽!
秦少琅没有理会两人的震惊。
他的脑子里,已经将所有的信息串联了起来。
有意思。
这个县令张文远,比想象中更聪明,也更谨慎。
他不发刘承的通缉令,是因为他不敢。私自通缉一名在职的朝廷命官,罪名太大,他担不起。
所以,他用了更阴险的一招。
把刘承,定义成一个“在逃家奴”。
这样一来,无论刘承是死是活,是被人杀了,还是被他自己的人抓回去秘密处死,都只是一个“家奴”的案子。
掀不起任何波澜。
至于刘承心心念念的,想回去到州府告状?
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个“家奴”,有什么资格去告官?
还没等他走进州府大门,恐怕就已经被当成疯子,乱棍打死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招杀人诛心。
“先生,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赵武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个刘承,是杀是留?”
“杀,太便宜他了。”
秦少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个活着的,听话的县尉,比一个死了的县尉,有用得多。”
他转头看向赵武。
“你去见他。”
“告诉他,县衙门口贴了告示。”
“不用说通缉令的事,就告诉他,他的县尉府,正在重金悬赏一个偷了东西的在逃家奴。”
秦少琅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告诉他,那张画像,画的就是他。”
“记住,说完这句话,什么都别做,什么都别说。”
“就看着他。”
赵武心头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先生!”
……
关押刘承的房间里。
刘承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这两天,他被好吃好喝地供着,身上的伤也好了不少,官老爷的架子,又端起来几分。
他断定,这群人不敢杀他。
只要他能出去,他一定要让张文远,让这群该死的土匪,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吱呀——”
房门被推开。
赵武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门口。
“你……你想干什么?”刘承色厉内荏地喝道。
赵武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环首刀重重地拍在桌上。
“刘县尉,别来无恙啊。”赵武学着说书先生的腔调,阴阳怪气地说道。
“哼!本官劝你们,早日将我放了!否则,等朝廷大军一到,你们谁也跑不了!”刘承还在嘴硬。
赵武笑了。
笑得格外渗人。
“刘县尉,还想着回县城呢?”
“我刚从山下回来,给你带了个好消息。”
“县衙门口,贴了你的告示了。满城都在找你呢。”
刘承一听,顿时大喜过望!
他就知道!
他一个堂堂县尉失踪,张文远绝对兜不住!
“是吗?!告示上怎么说?是不是悬赏捉拿匪徒?”他的眼中,迸发出复仇的火焰。
“悬赏是悬赏了。”
赵武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刘承面前,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用一种极轻,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说道。
“不过,悬赏的不是匪徒。”
“是你的县尉府,在悬赏一个偷了主家财物,畏罪潜逃的家奴。”
刘承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你……你说什么?”
赵武直起身,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我说,那张告示上画的人像,就是你,刘承,刘大人。”
“在逃家奴,刘承。”
刘承的眼睛,猛地瞪大,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
家奴……
在逃家奴……
他嘴里反复呢喃着这两个词,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他不是傻子。
他瞬间就明白了张文远这一招的阴毒之处!
他完了。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退路,在这一刻,被彻彻底底地斩断了!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刘承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同夜枭。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张文远!你好毒!你好毒啊!”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像一滩烂泥。
赵武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完全遵照着秦少琅的吩咐。
良久。
刘承的哭声和笑声,都停了。
他趴在地上,如同死狗。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股疯狂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绝望光芒。
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到赵武的脚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你们真正的主人!”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哀求。
“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的土匪!那个给我治伤的年轻人,他才是你们的头!”
“求求你,让我见他!”
“只要他肯帮我报仇!我刘家在蓝田县积攒了三代的家产,全都是他的!我在州府里认识的人,我所有的关系,也都是他的!”
刘承抬起头,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再也没有了半分官老爷的尊严。
他用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我给他当狗!我愿意给他当一条最听话的狗!”
赵武站在院中,看着脚下那滩烂泥般的刘承,心中竟没有丝毫的快意。
只有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先生的手段,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