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不过头点地。
可先生,却能三言两语,就将一个人的尊严、希望、未来,全部碾得粉碎。
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一百倍。
他正要转身去向秦少琅复命。
秦少琅的身影,已经从隔壁院子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仿佛一直就在那里。
静静地听着,看着。
赵武心头一凛,连忙躬身。
“先生。”
秦少琅没有看他,只是迈步,走到了刘承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刚刚还想摆官威,此刻却连狗都不如的男人。
刘承也看到了秦少琅。
他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浮木。
他疯狂地,膝行着扑了过去,想要抱住秦少琅的腿,却被秦少琅轻描淡写地一脚踢开。
“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啊!”
刘承顾不上疼痛,趴在地上,用头一下一下地,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砰!砰!砰!”
“只要大人肯救我,帮我杀了张文远那个狗官!我什么都愿意给您!”
“我刘家在蓝田县三代积攒的家产,金银、田地、铺子,全都献给大人!”
“我在州府认识的陈主簿,我远房表兄在郡守府当差,我所有的人脉,都为大人所用!”
“我给您当牛做马!我给您当狗!”
他哭得涕泗横流,狼狈到了极点。
秦少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刘承磕得头破血流,声音都嘶哑了,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很轻。
“当狗?”
刘承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
“是!是!当狗!最听话的狗!”
秦少琅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狗,是要认主的。”
“我怎么知道,你这条狗,会不会反咬一口?”
刘承的身体,僵住了。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是啊。
他凭什么让对方相信自己?
就凭这几句空口白话的许诺?
他刚才还在想着,只要能活下去,一定要报复这群土匪。
转眼间,自己就成了别人眼中的一条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疯狗。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明白了。
对方根本不相信他!
他今天,必死无疑!
不!
不能死!
他还没有报仇!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刘承的大脑,在极度的恐惧下,开始疯狂地运转。
价值!
他必须拿出让对方无法拒绝的价值!
家产?人脉?
这些东西,太虚了!对方根本不信!
必须是实在的!马上就能用到的!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猛地从他脑海中窜了出来!
“账本!”
他嘶吼出声,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大人!我知道张文远的黑账本藏在哪里!”
秦少琅的眉毛,终于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什么账本?”
“是他上任以来,所有贪污受贿、勾结商贾、买卖官职的记录!”刘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极快地说道。
“他为人谨慎多疑,从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所有的脏事,他都亲笔记了下来!”
“那上面,记录了县里哪个乡绅给他送了多少银子,哪个铺子的老板孝敬了他多少好处!”
“甚至……甚至还有他勾结黑风寨,谋害我的证据!”
“只要拿到这本账册,别说到州府,就是告到京城御史台,也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他便一脸期盼地看着秦少琅,像一条等待主人宣判的狗。
这,是他最后的筹码。
秦少琅沉默了。
他在评估。
这个情报,很有价值。
一本县令的黑账本,足以让他快速了解整个蓝田县的利益网络,甚至可以借此拿捏住县里所有的富户乡绅。
这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蓝田县权力大门的钥匙。
“东西在哪?”秦少琅终于开口。
刘承心中狂喜,但他不敢表现出来,连忙说道:“就在县衙后院,他的书房里!书房里有一面博古架,第三排左数第二个花瓶,转动花瓶,后面的墙壁里,有一个暗格!”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我有一次给他送礼,无意中撞见过一次!”
秦少琅点了点头。
很具体。
可信度,有七分。
“很好。”
他吐出两个字。
刘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活下来了。
他终于活下来了。
“但是。”
秦少-琅的下一个词,又让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的价值,还不够。”
刘承的脸色,瞬间煞白。
还不够?
他已经把最大的秘密都说出来了,还不够?
“你……”
“从今天起。”
秦少琅打断了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你不再叫刘承。”
“你也没有什么县尉的身份。”
“你只是我从土匪窝里,救下来的一个囚犯。”
“你的代号,叫‘甲字一号’。”
甲字一号?
刘承呆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命,是我给的。我随时可以收回来。”
秦少琅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你的仇,我可以帮你报。”
“但不是现在。”
“从现在开始,你的脑子,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我要你,写一份东西。”
“把你知道的,关于蓝田县的一切,都写下来。”
秦少琅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县衙里的人员构成,谁是张文远的心腹,谁和他有仇。”
“县里的兵房有多少衙役,多少弓手,装备如何,谁统领。”
“城里有哪几家大户,家底多少,靠什么营生,和官府关系如何。”
“甚至,城门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守城的兵丁头领是谁,有什么喜好。”
“所有的一切,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我都要知道。”
“你,就是我安插在蓝田县的眼睛。”
“听懂了吗?”
刘承彻底傻了。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这是……要将整个蓝田县,都当做他的猎物?
他不是想报仇。
他是想,取而代之!
这个念头,让刘承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山匪头子。
这是一个有着巨大图谋的枭雄!
而自己,就是他伸向蓝田县的第一只爪牙。
“懂……懂了。”
在秦少琅那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下,刘承艰难地点了点头,彻底放弃了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反抗?
他现在连自己的命,都攥在人家手里。
他就是一条狗。
主人让他咬谁,他就得咬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