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簪一人被隔绝在外。
而那些龟缩在屏障之内的人,表情真是值得细细品味,幸灾乐祸?期待?好奇?
诸如此类。
仿佛,路簪的厄运便能抵消他们一无所获的挫败感。
“哎,可惜了了,是个美人胚子,坏了道爷前程,那也别怪道爷狠心不怜香惜玉了。”
这话说的,仿佛路簪是什么无恶不作之徒,而他的“狠心”是有多么的不。
冷嘲热讽是惯用的伎俩,下一步就该是叫她服软了,路簪如是想。
说话之人,尖嘴猴腮,满目精光,“不若求求道爷,叫两声好听的,撒个娇,服个软,兴许道爷心一软能拉你一把呢?”
表情猥琐,咬字暧昧,意图不言自明。
见路簪既不恐惧也不哀求,那人又改换口风,“要能交出灵药跟灵草,那些个本就不属于你,你也拿捏不住的东西,道爷救你一救倒也无妨。”
都这时候了,还在掂量她的价值,盘算着能否在她身上榨些油水。
说得大义凛然,仿佛他提出的条件于路簪而言已经是莫大恩赐了。
可路簪都置若罔闻,连看垃圾的眼神都懒得施舍,“就你那被酒色掏空的脓包相,留着点可怜力气给自己哭丧吧,废物。”
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静得像一汪死水。
她眸色一暗,一身浑然天成的灵气迸发开来,单薄的身影笼罩在覆压而来滚滚“暗流”中。
“好……好纯净,好强大的灵气。”不禁有人感叹。
明明左看右看都是凡人,这属实令人匪夷所思。
“我还不信,她……”
带着惯有的讥诮,是想强压心头的震撼,但话却说完,分明置身屏障之内的修士嘲讽两句后,声音竟诡异淹没在怨灵中。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一个大活人在一干人等的眼皮子底,众人视若金汤的屏障下消失,而后被怨灵吞噬,连渣都不剩。
路簪袍泽翻飞,身后墨发狂舞,跟没事人一样,“乱说话,可是要……”她轻声开口,尾音拉长,“付诸代价的。”
这世上怎么能有人像变戏法一样简单,连手里动作都没有从而将人变走呢?
与其说恐惧加身,不如说是震撼来得实在,继而不解最后嫉妒。
即使隔着屏障,众修士都极其忌惮那怨灵,以防万一还在不停念咒加固,怨灵凶残诡谲,可不分敌我。
而她视屏障为无物。
谨慎至此,仍是会被殃及,修为稍低的修士竟隔着屏障血竭化灰而死,连惨叫都不及。
反观路簪,宛若神明灵般与生俱来的自得从容。
怨灵凌迟,她的皮囊不断碎裂成片又不断生长愈合,脖颈血管的突起似隐隐昭示她也在承受着巨大痛苦。
不断有人被侵蚀,眼见着屏障的光愈发的微弱,今日所有人葬身于此似乎已然命定。
而路簪远不似表面那样泰然,浑身百爪挠心般难受,他们撕咬着,蚕食着她的肉体,她只能灵力不断修补缝合,只盼着怨灵们能如盲风过境……
倘若当真捱不过,她便只能行大逆不道之举了。
许是有人捕捉到了路簪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颓色,“呵,那贱人也快撑不住了!大家撑住,这怨灵潮很快就能过去。”
她强压住体内的不适,神情坚韧,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那迸发的灵气陡然回溯,没了灵气的加持路簪宛如狂风骤雨里的纸屑一样,飘零易碎。
手腕划破,鲜血在极端阴沉的天气下映衬得格外诡异暗红,像随风的飘带,携着血珠融进怨灵潮。
而她也一并被吞噬得一干二净,仿如尘埃。
“还以为有多大能耐,结果也不过如此。”
……
“你不要命了!”惊蛰感知到了剑外如狂潮般的怨气。
路簪煞白张脸,手腕处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涌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语气淡淡,仿若将一切都置身事外,他明白她的盘算和分寸,可四下围绕的那股死又不得不令他心底惴惴不安。
“可依你如今的躯体,全然不能承受住这怨灵潮,你难道想功亏一篑吗?”
“不会的……”路簪笑容释怀,当了些许年的懦夫,也该够了。
而且除此之外,并无他法,她只能一搏。
“没动静了。那贱人是死了吧。”
“那要还不死岂不怪哉,就因这怨灵潮多少氏族子弟都不敢来此秘境,就凭她……”
强撑的屏障已经岌岌可危,他们倒还有空说些风凉话,正当暗自庆幸时——
那怨灵潮内,红光乍现,像是团乌云叆中蕴满即将炸开的闷雷。
红光游移,在隐天蔽日的怨灵潮中逡巡着,显得渺小又无力。
路簪肉体承受着无法言喻的苦痛,甚至已经七窍泠血,无数怨灵不断撕扯着她的皮肉,魂魄,迫不及待的想要侵占这具身体。
痛苦在怨灵们的惨叫里不断放大。
惊蛰的同样难捱,牵扯着虚影已经不成扭曲的人形,但还是勉强替路簪拭去脸上的血痕。
“你这么辛苦,本大爷帮帮你好了……”
惊蛰拼命稳住身形,无视钻心刺骨的痛楚,捧住路簪的脸,将额头缓慢艰难递了过去。
每一个动作都僵硬但坚定。
“不行!这样太消耗你自身了。”
“做你想做的。”
额头相碰的瞬间,终于,在这肆虐的怨灵潮中,路簪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她眼眸骤缩,眼里倒映着红光慢慢吞噬那怨灵潮,从微弱到灼目,从细雨绵绵到滂沱大雨。
顷刻间化被动为主动,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要翻天覆地般的怨灵潮片刻便被那诡异红光所收服。
心下正疑惑莫不是又来了什么隐世高人,如此轻而易举的便收服了积怨几十年的神来怨灵。
待那怨灵潮彻底消弥,只见路簪浑身血污站在原处,原本乌黑的发丝竟如雪一样白,飘散在风中,不仅白了发,额间还多了一道红痕。
细细看去,还有丝丝未散的怨灵朝那红痕涌去。
这……不是隐世高手,也不是怨灵消散了,是那贱人以血为契将怨灵归为己用了!
好手段。
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如此手段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适才还冷嘲热讽,盼着路簪死的修士们瞬间静默如鸡,个个铁青着张脸,写满不可思议。
但路簪自己也不好受,这身体根本就不能承受这么强大的怨气,只能强行压制,若不是自己用秘术加持,恐怕也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可,这怨灵若能炼化,不失为是一柄利剑。
毕竟,她大仇未报,做什么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