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位公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如松。他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身上甚至没有穿着代表皇子身份的华贵服饰，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睥睨天下的迫人气度，让人不敢直视。
这……这便是那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残暴不仁的活阎王，赢天辰？
这与他们想象中，那个辰面獠牙、凶神恶煞的形象，简直是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二人心中，皆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时间，竟是忘了行礼。
赢天辰自然察觉到了他们眼神中的诧异，他并未动怒，只是淡淡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两位，便是沛县的萧主吏与曹狱掾吧？”他的声音温润平和，听不出半分的煞气，“不必多礼，坐。”
萧何与曹参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收敛心神，对着赢天辰恭恭敬敬地长揖及地：“下官萧何（曹参），参见公子！”
“本公子知道，你们心中在想什么。”待二人落座之后，赢天辰开门见山地说道，“传闻中的我，与眼前的我，似乎不太一样，对吗？”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嘲。
“这世间的传闻，与真实，往往偏差很大。便如我父皇，他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结束了数百年的战乱，让万民得以休养生息，此乃不世之奇功。可在那些六国余孽的口中，却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
“而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为了替父皇扫清这些阴沟里的硕鼠，行事难免杀戮果决了一些，自然，也难得什么好名声。”
一番话，轻描淡写，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萧何与曹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心智与口才，竟是如此的老辣！
“本公子倒是想问问萧主吏。”赢天辰将目光转向萧何，“若你身处本公子的位置，面对那通敌叛国的赵高、蛊惑君父的徐福，以及图谋作乱的魏豹等人，你认为，他们，是否该杀？”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萧何的心湖之上！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考校自己！
他沉吟片刻，思虑再三，才谨慎地拱手回答道：“回禀公子，下官以为，此等人，心怀叵测，罪行确凿，自然是有罪。但……或许罪不至死。即便要处死，也应交由廷尉府依法审判，更不应……牵连其家人。”
“哦？罪不至死？不应牵连家人？”赢天辰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忍不住轻笑出声，但那笑声之中，却不带半分的暖意。
“萧主吏，你错了。”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酷烈。
“乱世，需用重典！对付这些妄图颠覆国家的乱臣贼子，任何一丝的仁慈，都是在对我大秦亿万守法子民的残忍！杀一儆百，用最小的代价，去避免更大的动荡，这，才是真正的为政之道！”
“至于他们的家人？”赢天辰冷哼一声，“他们享受着主犯用罪恶换来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自然，也理应为这份罪恶，一同付出代价！天下，没有只享受好处，却不承担责任的道理！”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你可知，那魏豹、魏咎，早已与旧楚的项氏一族勾结！那张良，更是躲在暗处，串联六国余孽，妄图颠覆我大秦！若让他们得逞，天下必将再次陷入战火纷飞的境地！届时，将耗费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又将让我大秦，在对抗北方匈奴的脚步上，被拖延多久？！”
这番话，字字诛心，问得萧何哑口无言，额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在此时，一旁的曹参，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起身拱手，沉声说道：“公子所言，或有道理。但如今秦法残酷，徭役繁多，天下百姓，早已是苦不堪言。长此以往，恐民心不附啊！”
“秦法残酷？”赢天辰将目光转向他，眼神锐利如刀，“本公子承认，我大秦之法，因起源于战时，处罚确实严厉。但它最大的好处，便是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公平！”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我大秦，即便是王公大臣，触犯了律法，也要受到同样的惩罚！你说，这严苛的律法，最终受益的，究竟是谁？是那些作奸犯科之徒，还是天下千千万万的守法百姓？！”
“至于徭役……”赢天辰走到地图前，指着那广袤的疆域，声音中充满了豪情，“我大秦疆域，比之过往六国相加，还要辽阔数倍！要修筑足以贯通全国的直道，要巩固足以抵御匈奴的万里长城，这些，难道不是利在千秋的必要之举吗？相较于六国之时，那些权贵为了满足私欲，便可肆意加税加赋，如今的大秦，这世道，究竟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一番话说完，整个正堂，落针可闻。
萧何与曹参，彻底被这番振聋发聩的言论，给震得哑口无言。
他们从未想过，有人能从这个角度，来解读大秦的国策！
“其实，你们对大秦所谓的‘不满’，本公子都懂。”赢天辰缓缓地走回主位，坐了下来，语气也恢复了平静，“说到底，不过是你们空有一身才华，却报国无门，不受重用，心中，不甘罢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两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是啊，不甘！
他们苦读诗书，胸怀韬略，却因为出身微末，只能在这小小的沛县，当一个看不到前途的狱吏。眼看年华老去，壮志难酬，又岂能不心生怨怼？
“所以，本公子，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赢天辰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一个，足以让你们封侯拜相，名留辰史的机会。”
他从怀中，取出两卷早已准备好的丝绢，轻轻地放在了案几之上。
“本公子，想让你们二人，替我，也替整个大秦，重新整合一套官吏的考核与选拔机制！”
“我要让这天底下，所有真正有才华的人，无论出身高低，无论贫穷贵贱，都有一个可以报效国家、一展所长的门路！”
萧何与曹参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们呼吸急促地看着桌上那两卷丝绢，仿佛看到的，不是丝绸，而是整个大秦帝国的未来！
他们颤抖着上前，缓缓地展开了丝绢。
只见一卷之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九品中正！
而另一卷之上，那两个字，更是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他们的灵魂深处！
科举！
萧何与曹参，呆呆地看着丝绢上那详尽的、颠覆了他们所有认知的制度构想，大脑一片空白！
惊骇！
无与伦比的惊骇！
以他们的才智，几乎是在瞬间，便明白了这两项举措，对于如今的大秦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是足以解决大秦人才匮乏的根本问题，这是足以将天下士子的心，都牢牢地收归朝廷，这是足以让我大秦江山，稳固万世的不二法门啊！
但同时，他们也深知，推行这等开天辟地的改革，将会触动多少旧有权贵的利益，其风险之大，简直是骇人听闻！
“公……公子……”萧何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与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此……此等经天纬地之策，下官……下官才疏学浅，恐……恐难当此大任……”
他下意识地，便想要推脱。
然而，赢天辰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句让他如坠冰窟的话。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正堂。
“若不从，今日，你们二人，连同你们的家人，便会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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