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我还在天工册残页引发的奇异幻象中,那诡异又庞大的画面冲击着我的大脑,而此刻,眼前那道光柱还在,沙漏倒悬,沙子往上爬得比电梯还快。我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台老式碎纸机,一页页记忆正被撕成条状往外吐。
耳边嗡鸣炸开,鼻腔一热,金血顺着下巴滴在铲柄上,发出“叮”的轻响。
不能看那光。
我咬破舌尖,腥甜涌上来,趁意识还没被抽空,抡起考古铲往自己太阳穴砸了一记。
“咚”一声闷响,脑袋发麻,眼前一黑,光柱晃了晃,退了半寸。
身体自由了。
可指尖还在抖,像是被什么拽着,往石壁方向伸。我低头看,掌心那道青铜钉留下的疤,正渗出血丝,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地砖上,居然没散开,反而像磁铁吸铁屑一样,朝着石壁爬去。
石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字,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刚学写字:
沈氏执令者,刻名入道,血祭为证。
我认得这字迹。七岁那年,在祖父棺前,我见过同样的笔画,是他用指甲在棺木上划的遗言。
幻象来了。
眼前一花,石壁裂开,不是裂缝,是整面墙活了。我看见七个穿不同时代衣服的男人,全都姓沈,全都站在这条墓道里,举着手,用指骨在石上刻字。
一个穿唐圆领袍的,刻完“沈元”二字,整条手臂突然黑化,像被墨汁泡过,接着整个人塌进墙里,只剩一只枯手还抠在刻痕上。
下一个穿宋襕衫的,刚写完“沈昭”,石壁就渗出黑血,顺着名字往下流,流到一半,血里浮出一张脸——竖瞳,窄袖,嘴角上扬。
是沈渊。
我猛地闭眼,裂痕闪现:画面里,那人不是被吞噬,是主动把名字刻上去的。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和我一模一样。
他们不是被迫的。
是自愿的。
可我不信命。
我抓起考古铲,铲尖抵住石壁,深吸一口气,在那行“沈氏执令者”下面,用力划下两个字:
沈砚。
铲子划石,火星四溅。指尖一痛,血涌出来,顺着刻痕往下走。石壁开始震,像有东西在下面爬。黑血从“沈”字第一笔渗出,一滴一滴,聚成一团,慢慢往上堆叠。
那团血,长出了轮廓。
是脸。
没有眼睛,只有嘴,嘴角咧到耳根,笑得像是刚捡到一百块钱。
我盯着那张脸,鼻血又流,金线滴在铲刃上,发出“叮叮”两声。
“你笑个屁。”我抹了把脸,把血糊在铲背上,“我刻的字,轮不到你认领。”
话音未落,石壁左侧“沈砚”刻痕处,突然鼓起一块青铜牌,像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表面光滑,刻着一串数字:
7318-042
我一愣。
这编号我见过。
阿骁退伍证上的编号。
“谁他妈把老子的编号刻这儿?!”阿骁的声音炸响,他刚从炸药包失控的震惊里回神,一扭头看见那牌子,脸都绿了,“谁泄我军籍?!”
他冲上来就要拔,手刚碰到牌面,裴雨桐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一歪,左手不受控地插进石缝,五指像被什么吸住,硬生生往里钻。
“别动!”我喝住阿骁,“她的手不是自己动的。”
裴雨桐咬着牙,指节发白,硬是把青铜牌抠了出来。牌身冰凉,边缘带着锯齿状纹路,和玉琮缺口的齿痕完全吻合。
她翻过牌背。
编号下面,刻着一行小字:
癸未年,退伍者七,祭名补位。
我脑子“嗡”一下。
第66章,玉琮缺口与龙涎香人俑严丝合缝——人俑是替身,编号是祭品序列。
阿骁不是意外卷进来。
他是被“补位”的。
他站在原地,脸色发青,右手树形灼伤的纹路突然发烫,像是被烙铁烫过。他低头看,那纹路边缘竟渗出一点黑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流向石壁。
“这玩意儿……认我?”他声音发抖。
我没答,弯腰捡起一块碎砖,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半个“裴”字,下面连着几行小名,从“裴承远”到“裴景和”,年号一路从唐武德写到民国三年。
“你踩碎的地砖底下,有族谱。”我说。
裴雨桐喘着气,接过碎砖,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一顿。
“不对。”她声音低下去,“我祖父叫裴明远,不在上面。”
“不是缺了。”我盯着那断口,“是还没写完。”
话音刚落,阿骁背包里的炸药包突然“嗖”地飞出去,像被磁铁吸走,直奔石壁上的刻字处。
引信自燃。
“我操!”阿骁扑过去拦,可那包炸药悬在半空,离石壁三寸,火苗已经舔上雷管。
我抬手就是一铲拍地。
“砰!”
裂痕炸开。
画面里,一个穿唐风深衣的男人跪在墓道中央,手里拿着一支青铜笔,正用血在石板上写全族名录。他每写一个名字,地上就多一道裂痕。写到最后,他割开手腕,把血泼在“裴”字上,仰头大笑,然后整个人塌进地里,像被地底吞了。
他临死前,抬头看了我一眼。
眼神和裴雨桐一模一样。
画面断了。
我耳朵里像有千只蜜蜂在撞,一股温热的感觉从鼻腔传来,低头一看,几滴金血正从下巴滑落,滴在铲刃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炸药包炸了。
轰——
石壁炸开一片,烟尘散去,露出一整面族谱墙。
从唐到民国,七代裴家人,名字密密麻麻,像蚂蚁爬。
裴雨桐踉跄上前,伸手抚过末尾。
最后一行,原本空白。
此刻,墨迹正从石缝里渗出来,一笔一划,像是有人正在写:
裴雨桐。
字还没写完,“桐”字最后一竖还在延伸,墨汁未干,顺着石壁往下流。
她猛地缩手,低头查看指尖。发现那滴顺着指尖爬上来的墨,正在掌纹间缓缓晕染,最终变成一道青铜色的线,和她玉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阿骁盯着那行字,突然咧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所以我们仨,”他声音沙哑,“一个是刻名字的,一个是补编号的,一个是写族谱的?”
他抬手,把最后一块酒心巧克力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吐出空壳。
“那我问一句——”他盯着那行未干的名字,声音冷得像冰,“这本族谱,写完之后,下一个该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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