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骁仍在死死撑着那口千斤重的青铜棺椁,随着棺椁持续下沉,他的肩膀已经塌进地砖半寸,膝盖不住地颤抖,右臂裂口处的血顺着迷彩服滴落在凹槽边缘。此刻,凹槽上的文字已从‘天工册残页’变成了‘请输入守令者身份验证码’。
我手里还攥着那块青铜血块,冷得像刚从冰窖里刨出来的铁疙瘩。这八个字,工整得不像刻的,倒像是打印出来的宋体五号,笔画边缘一丝不苟,连我这种常年翻古籍的人都没见过这种排版。
“谁家的验证码要用血块输?”我嘟囔着,把血块往凹槽里按。
刚一接触,血块猛地一震,表面浮出细密纹路,像电路板上的铜线,一闪一闪泛着青光。凹槽开始高频震动,嗡得我耳膜发胀,鼻血又流下来了,滴在血块上发出“叮”的轻响。
裴雨桐没说话,抽出手术刀,刀尖轻轻碰了下漂浮在空中的残页。
那玩意儿突然自己飘了起来,悬在半空,像被看不见的手托着。残页表面的字瞬间重组,变成一串螺旋状的图谱,层层缠绕,像是DNA双螺旋,还带着低频的电子嗡鸣。
“这玩意儿……是基因链?”裴雨桐眯眼盯着,手指不自觉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那玉牌反写的“裴”字微微震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频率引动了。
阿骁喘着粗气,抬眼一看,骂了句脏话:“你们搞科学实验呢?老子快撑不住了!”
他甩开外套,抽出军用匕首,直接朝残页捅过去。
刀尖刚碰上,残页画面一转,变成北宋活字印刷体,字迹规整,墨色沉稳,浮现一段文字:“……以磁石为枢,可指南北,然地气乱时,北反为南。”
我认得这段话,出自《梦溪笔谈》。但问题是,它不该出现在这儿,更不该在这种时候自动切换成“时代响应模式”。
“它在认人。”我说,“谁碰,就显示谁认知里的‘科技’。”
裴雨桐是医学出身,看到基因链;我是考古的,看到古籍;而阿骁——他脑子里的科技,是刀、火药、炸药包这种硬碰硬的东西。
“那它要是碰我呢?”老耿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
他抬起手,掌心那枚罗盘碎片还在渗青铜血。碎片边缘缺了一角,像是被人硬掰下来的。
“别——”我刚想拦,他已经把碎片甩向残页。
碎片飞到一半,突然拐了个弯,自动嵌进残页中央的裂口,严丝合缝,像钥匙插进锁眼。
残页猛地一震,整片石壁开始扭曲。
不是裂开,不是崩塌,而是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下一秒,秦墓的岩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北宋街市——青石板路,挑担小贩吆喝着“热汤面”,瓦舍勾栏里传来鼓板声,铁匠铺的炉火通红,风箱一拉,火星四溅。
最邪的是,那铁匠用的不是锤子,而是一台带齿轮的机械臂,像车床,但结构更复杂,关节处还连着铜管,喷着白气。
“这……是液压?”阿骁瞪着眼,“北宋哪来的这玩意儿?”
“不是北宋。”老耿盯着街市,声音发抖,“是未来,被埋进去了。”
我眼前一黑,裂痕炸开。
画面里,北宋襕衫工匠将罗盘核心塞进天工册册页,口中念着:‘以时为引,以器为桥,逆流而上,藏锋于册。’
那册页,正是天工册。
画面断了,我鼻血狂流,耳朵里像有千只蜜蜂在撞。我抬手抹了把脸,金血糊了满手。
“它在吸收。”我说,“每碰一个人,就吸收一层认知,然后……投影出来。”
“所以这街市是假的?”阿骁咬牙问。
“假的,但也不是。”我盯着幻象,“你看那些人的影子。”
街市上的人影子全不对劲——不是人形,是秦俑的轮廓,方头方脑,双手垂在身侧,像被统一浇铸出来的。
“历史被覆盖了。”老耿喃喃,“他们不是倒退,是把未来埋进了过去。用天工册当容器,把不该存在的东西,封进该存在的时代。”
裴雨桐突然拔刀,割破指尖,血珠滴向残页背面。
血还没落地,幻象里一个小孩伸手接住了。
那孩子七八岁,穿灰布童装,脸脏兮兮的,可那眉眼……我心脏一抽。
是七岁的我。
他抬头看我,咧嘴一笑,把血涂在唇上,像涂口红。
“你认得我吗?”他用童声问,“你认得你吗?”
我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
阿骁怒吼一声,把包里剩下的酒心巧克力全砸了出去。
糖块撞上残页,壳碎了,酒液蒸发成雾,幻象猛地扭曲。街市人群动作错乱——小贩倒着走,铁匠的机械臂反向运转,车轮逆时针飞转,连瓦舍里的鼓点都倒放。
就在这混乱瞬间,我瞥见铁匠铺墙上贴着一张图纸——液压结构,关节联动,连管路走向都标得清清楚楚。
那设计,和阿骁右臂上那道树形灼伤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他妈……”阿骁盯着图纸,脸色发白,“是我的手?”
“不止是手。”我说,“是你的记忆,被提前画出来了。”
老耿突然扑向残页,想把罗盘碎片拔出来。
可他刚碰到,整个人就被弹开,摔在地上,嘴里又咳出一块青铜血块。这次血块落地没化,反而开始长出细小的铜丝,像树根一样往地砖缝里钻。
“它在活。”老耿撑着地,“天工册……在长。”
残页中央的碎片开始发烫,青烟升腾,幻象再度凝实。街市恢复原状,但这次,所有店铺的招牌都变成了秦篆,连小贩的吆喝声都转成秦腔。
“它在切换。”裴雨桐低声道,“不是稳定投影,是……实时重构。”
我抬手,想再动用裂痕,可刚闭眼,耳鸣炸裂,鼻血像金线一样喷出来,滴在残页边缘。
血一碰,残页突然静止。
所有文字消失,只留下一行小字,浮在中央:
【守令者身份验证通过】
下一秒,残页背面缓缓浮现出一幅星图,线条细密,连接七颗主星,每颗星下标着一个年号:元祐、崇宁、绍兴、至元、永乐、万历、光绪。
第七颗星,光绪,正在闪烁。
“这是……时间锚点?”裴雨桐凑近,“它在标记什么?”
“不是标记。”我盯着那颗闪动的星,“是倒计时。”
阿骁一拳砸在地上:“能不能先让这破棺别压我?老子快成肉饼了!”
他话音未落,残页突然翻转,背面浮现一行新字:
【请投入守令者记忆载体,激活下一阶段协议】
“记忆载体?”我皱眉,“什么意思?”
老耿突然抬头,眼神浑浊:“你裤袋里的香……是不是断的?”
我一愣,伸手摸出那半截香。断念香,一直插在工装裤右袋,烧了一半,从未点燃。
香身冰凉,可就在残页出现那行字的瞬间,它开始发烫。
“它要这个?”我举着香,“这玩意儿能当U盘使?”
“试试。”裴雨桐说。
我把香往残页上放。
香尖刚碰纸面,整根香突然自燃,火苗幽蓝,烧得极快,几秒就化成灰,飘进残页裂缝。
残页剧烈震颤,星图旋转,光绪那颗星猛地炸开一道光柱,直射上方岩层。
岩层被光穿透,显出一个巨大轮廓——
不是棺椁,不是祭坛,是一台机械装置,齿轮咬合,青铜管道缠绕,中央悬着一块玉琮,正缓缓旋转。
那结构,像钟表,又像发电机。
“这他妈是……永动机?”阿骁抬头,声音发颤。
残页最后一行字浮现:
【北宋科技逆流协议,启动中——】
老耿突然扑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别看那光!”他吼,“它会吃掉你的记忆!”
我猛地抬头,那道光柱已经笼罩我的视线,视野中央出现一个倒转的沙漏,沙子从下往上流。
而沙漏背后,站着一个穿染血襕衫的男人,正朝我微笑。
他抬起手,做了个合书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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