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的血顺着我脖颈往下淌,热得发烫。我把他平放在石台上,战术马甲垫在他头下,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鼻血还在流,我抬手抹了一把,手帕已经红透,塞回裤兜时沾了层黏腻。
门缝开得更大了,三寸,五寸,像有东西在里头慢慢推。血烟贴着地面爬进来,铜锈味混着腐油的气息直冲脑门。
血烟猛地凝住,随即扭曲,浮现出半个“戌”字,笔画颤抖,像是写到一半被人掐断了喉咙。几秒后,烟散,字灭,什么都没留下。
裴雨桐突然拽住陈砚舟的手腕,动作快得不像她平时的风格。
“你不对。”她声音压得很低,“皮肤太冷,而且……你的眼红得太规律。”
陈砚舟站在队伍最后,机械义眼一闪一灭,频率和门缝外渗进来的血烟脉动完全一致。她没说话,也没挣开,只是站在那儿,像在等什么。
“她不是刚回来的。”裴雨桐松开手,退了半步,“她是刚‘成型’的。”
我盯着陈砚舟的侧脸,金手指突然一抽——
半秒。
北宋秘葬师跪在石室中央,手里捧着一张剥下来的人皮,往里灌黑水般的液体。他低声念:“戌时替身,真亡假存。”身后墙上刻着七具影傀,每具都举着刀,对准地上昏迷的人。
画面断。
耳鸣炸开,鼻血滴在石台上,溅成小花。我张嘴想喊,喉咙发紧。
就在这时,陈砚舟动了。
她抽出战术匕首,步伐沉稳,走位精准,完全是陈砚舟惯用的突进路线。刀尖直指老耿心口,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阿骁!”我吼。
阿骁扑过去,晚了半拍。
陈砚舟——或者说那东西——手腕一翻,匕首已离老耿胸口不到十公分。
我脑子里炸出那句闪回的话:“砍它影子!”
“砍它影子!”我嘶吼。
阿骁反应极快,甩手就是军刀,直斩影傀脚底。刀锋过处,地面没留下任何痕迹,但那东西动作猛地一僵,左腿像断了线的木偶,扭曲着抽搐了一下。
裴雨桐抓住机会,手术刀甩出,正中它右肩。刀刃没入三寸,黑气从伤口里冒出来,像是被封印多年的浊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影傀停下,头缓缓转过来,嘴角咧开。
那不是陈砚舟的笑。
她从不笑得这么深,这么没温度。可那笑声……低、哑,带着一点金属摩擦的质感,分明是陈砚舟在确认目标时的习惯性轻笑。
“我替你死过一次。”它开口,声音和陈砚舟一模一样,连气音都分毫不差。
然后,它开始融化。
不是倒下,不是爆炸,是像蜡烛一样从脚底往上塌陷,黑气缠绕,最后只剩一摊灰,被地底吹来的风卷着,钻进石缝。
裴雨桐冲过去检查老耿,刀口没破皮,差一毫米。
阿骁喘着粗气,弯腰捡起军刀,刀刃上干干净净,没沾任何东西。
“刚才那玩意……”他抬头看我,“你早看见了是不是?你又用那破能力了。”
我没否认。鼻血还在流,我抬手擦了擦,手帕又红了一层。
裴雨桐蹲在角落,翻着一堆灰烬。几秒后,她抽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作战服——陈砚舟的。内袋空了,战术匕首、备用电池、身份牌全都不见。只有袖口那道她自己缝的蓝线还在。
“她不是失踪。”裴雨桐声音发紧,“她是被‘换’了。”
我走过去,盯着那件衣服。冷风从壁缝钻进来,带着铜锈味,吹得衣角微微颤。
石壁突然“咔”地响了一声。
我们全转头。
刚才影傀站过的地方,石壁浮出两行刻字,像是刚被人用指甲抠出来:
“戌时影傀替真身,真者藏形,伪者执刃。”
字迹歪斜,边缘带着血痕般的红渍,还在往下滴。
“戌时……”阿骁咬牙,“就是晚上七点。现在几点?”
没人回答。表早就停了,地下没日没夜。
但我记得。
第123章,我在影傀铜牌上看到的倒计时——“戌时死”。
那时候我以为是警告。
现在看,是流程。
到了戌时,影傀就会出现,找到目标,替掉真人。而被替掉的人……要么被藏了,要么已经没了。
“陈砚舟被替了。”裴雨桐站起来,手摸向左腕的手术刀,“那她现在在哪?是死是活?”
“她说‘我替你死过一次’。”我盯着那行字,“不是对老耿说的,是对阿骁。”
阿骁一愣,脸色变了。
他想起来了。
三天前,塌方,碎石砸下来,陈砚舟把他推开,自己被压住半边身子。他把她拖出来的时候,她右腿动脉破裂,血喷得满脸都是。
可第二天,她没事。
走路正常,反应正常,连疤痕都没有。
“她那时候……就已经不是她了?”阿骁声音发抖。
“不。”我摇头,“那时候是她。但现在这句‘我替你死过一次’,说明影傀是借着那次‘死亡瞬间’,种下了替换的引子。”
裴雨桐猛地抬头:“你是说……只要我们差点死过,就有可能被盯上?”
空气一下子冷了。
老耿替阿骁挡箭,差点死。
我触发金手指太多次,鼻血不断,脑损伤严重,离死就差一口气。
裴雨桐在藏书阁被符文震伤,昏迷过三分钟。
我们……全都有过“临界死亡”。
全都在“替换名单”上。
阿骁突然转头看我:“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每次看那破墙、碰那破字,都流鼻血,我们都看见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我没说话。
他知道我在隐瞒。
可我不能说。
金手指的事,连裴雨桐都没告诉。老耿临死前那句“你看见我那年的事了”,已经让我后背发凉。这地底的东西,正在认出我。而我……可能早就属于这里。
“我不是不信你。”阿骁攥紧雷管,指节发白,“我是怕你一个人扛着所有秘密,最后把我们都坑进去。”
裴雨桐突然蹲下,伸手探向老耿胸口。
他军大衣鼓着一块硬物,贴身藏着。她手指刚碰到布料,老耿猛地抽搐了一下,命钉印记在皮下搏动,频率和刚才血烟的脉动一模一样。
“别碰。”我拦她。
她收回手,眼神却没移开:“这东西……是不是能阻止替换?或者……标记替身?”
我盯着那鼓起的轮廓。
老耿临死前,摸的就是这里。
他说“多活这些年,是偷的”。
他替人死过,被钉过命钉,还活了下来。
也许……他知道怎么躲过“戌时替身”。
也许,这东西就是钥匙。
阿骁突然抬手,把最后一枚酒心巧克力扔进嘴里,包装纸被他捏成一团塞进口袋。
“我守后。”他说,“谁要是再冒出来,别管是不是长着我们的脸,直接炸了。”
裴雨桐没说话,默默把手术刀换到左手,轻轻划了下右手腕内侧——测试反应。刀口很浅,血珠冒出来,她盯着看,确认自己还能疼,还能流血。
我站在石台边,手帕又湿了。鼻血没停,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千百个人在同时低语。
金手指又在抽。
我闭了闭眼,强行压住。
不能看,不能再看。再看下去,我可能连自己是不是真身都说不清了。
石壁上的字还在渗血。
“戌时影傀替真身”。
还差多久?
我摸向裤兜,染血的手帕攥在手里,像一块烧红的铁。
老耿的呼吸越来越浅。
阿骁靠墙站着,手握雷管,眼神扫过每一个角落。
裴雨桐背对石壁,刀刃朝外,盯着那扇只开了半尺的门。
风还在吹。
带着铜锈味,带着血烟的腥,带着某种东西正在靠近的节奏。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
它……是不是比我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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