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拖动的声响,一声紧接着一声,自深坑底部悠悠传来,好似地底有人拖着沉重的镣铐艰难前行。
阿骁的强光弹砸进坑壁,轰然炸开,白炽的光像刀子劈进黑暗。我眯着眼往前扑,头灯刚亮就灭了,只够看清那一瞬——百米之下,一具人俑悬在铁链中央,肩胛穿链,长发垂落,脸……是她。
我妈。
年轻时的照片我藏在战术马甲内袋,翻过无数次。眉峰略挑,唇线偏薄,左耳后有颗小痣。现在这张脸,连那颗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沈砚!”阿骁一把拽住我后领,“别往下看!这坑不对劲!”
我没动,也没回头。鼻血顺着喉咙滑,带点铁锈味,又甜又腥。我咬破舌尖,血混着唾液往脑子里冲,裂痕炸开——
画面闪现:北宋地宫,青铜熔炉前,沈渊穿着染血的襕衫,手里捏着一条黑虫,虫身泛青光,尾部带钩。他掀开母亲的后颈长发,将虫钉进皮肉。她猛地睁眼,瞳孔裂成竖线,像蛇。
半秒后,画面碎了。
我喘了口气,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千百根针在扎。裤袋里的香早湿透了,没得用。我只能把血抹在铲背上,靠那点熟悉的铜锈味稳住神。
“她戴着戒指。”我说。
阿骁愣了下:“谁?”
“我妈。左手无名指,半枚青铜戒,缺口朝内侧。”我盯着那截模糊的手,“小时候全家福里就有。”
裴雨桐没说话,已经蹲在坑边,手术刀抵住最近的一节铁链。刀尖刚碰上,她整个人一僵,手背青筋暴起,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住。
“怎么了?”我伸手去拉她。
她没回应,眼白翻上去,嘴唇发紫,刀尖却死死贴着链节。就在众人担忧之际,一种奇异的波动顺着铁链传来,裴雨桐身体猛地一颤。下一秒,她突然张嘴,声音不是她的:
“砚儿……快走……别过来……”
是母亲的声音。
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像是从极深的地方挤出来的。
裴雨桐猛地抽搐,刀刃划破掌心,血溅上铁链。符咒纹路一闪,暗了下去。她喘着气回神,脸色惨白:“链子……在放她的记忆。”
“放?”阿骁冷笑,“这玩意儿是录音笔?”
“是蛊。”我盯着那截铁链,“沈渊用虫子把她钉进地脉,连魂带肉一起炼。这链子,是她的痛觉导线。”
裴雨桐低头看自己流血的手,又抬头看坑底的人俑,忽然把刀插进地缝,反手割了另一道口子。血顺着指尖滴落,一滴,正中人俑脸颊。
坑底传来一声极轻的“颤”。
皮肤抽了一下,像睡梦中被人叫醒。
“她有感觉。”裴雨桐声音发紧,“这躯壳……还没死透。”
阿骁啐了口血沫:“那还等什么?砍了链子把她弄上来!”
他抽出军用匕首,甩了两圈,刀刃在坑壁上试了试,火星四溅。链节纹路复杂,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
第一刀砍下去,震得他虎口发麻。
第二刀,链子纹丝不动。
第三刀刚举起来,整条铁链突然剧烈震颤,像是被什么惊醒。坑底的人俑,睁开了眼。
瞳孔是纯黑的,竖线状,像蛇。
“阿骁!”我吼。
他没停,反而把匕首往腰带上一插,从背包里扯出C4,贴在链节最细处,雷管一扣,引信“啪”地接通。
“趴下!”
我们三人刚扑倒,爆炸声炸穿耳膜。冲击波把人掀得贴墙,碎石雨点般砸下。烟尘还没散,阿骁已经爬起来冲到坑边。
铁链断了。
人俑坠落,重重砸在坑底。
然后——
她开始崩解。
皮肤裂开,血肉化成黑鳞蛇群,簌簌作响,像一堆活物从内部爆开。蛇身细长,泛着油光,每一条都朝我这边扭动,嘴里发出断续的人声:
“砚儿……娘替你挡着……”
“别下来……快走……”
“沈渊……要你命……”
我站在原地,没动。
蛇群绕我盘了三圈,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齐刷刷钻进地缝,消失不见。最后一条蛇爬过我鞋面时,我看见它右眼——那眼神,和母亲抱着我时一模一样。
阿骁喘着粗气,匕首插在地上,手还在抖:“那……那真是她?还是演的?”
裴雨桐撕了条布条包手,声音冷得像冰:“演不了。血、记忆、痛觉,全是真的。但那具身体,早就不是人类了。”
我低头看铲子,金血顺着刃口往下滴,一滴,正落在刚才蛇钻进去的地缝上。
缝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响”。
像是有人在底下,轻轻敲了三下。
阿骁捡起半截断裂的铁链,符咒还在微微发烫。他用匕首刮了点铁屑,塞进密封袋:“这玩意儿得带回去化验。说不定能反向追踪沈渊的炼蛊路径。”
裴雨桐摇头:“没用。这链子是活的,沾了血就会再生。你刮多少,它长多少。”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阿骁声音拔高,“她刚才喊的是‘砚儿’!她还认得她闺女!”
“所以更不能轻举妄动。”我看向坑底,“沈渊要的,就是我们救她。一碰,就中招。”
“中什么招?”
“心蛊。”我说,“他把我妈炼成活人俑,不是为了折磨她,是为了等我来。只要我动了救她的念头,虫子就顺着血脉爬进来。”
裴雨桐忽然抬头:“你早就知道了?”
我没答。
裂痕闪现过太多次,每次靠近沈渊相关的物件,画面里都有母亲被钉虫的场景。我不是不知道她还“活着”,我只是……不敢信。
阿骁把C4包装袋揉成团,狠狠砸进坑里:“所以咱们现在,连碰都不能碰她?”
“不是不能。”我说,“是得换方式。”
我从战术马甲内袋掏出那张全家福,照片边缘已经磨损,母亲的笑容却清晰。我把照片轻轻放在坑边,然后,用考古铲尖,在地上划了一道。
“她记得我。”我说,“那就够了。”
裴雨桐皱眉:“你做什么?”
“留记号。”我盯着地缝,“让她知道,我不是没来。”
阿骁盯着那张照片,忽然说:“你小时候,她常抱你吧?”
我一顿。
“嗯。”
“那你记得她身上什么味儿吗?”
我闭了下眼。
“桂花头油,混着一点药香。她总说,那是祖上传的方子。”
阿骁从包里摸出一小瓶液体,递过来:“我炸开的时候,从她崩解的躯壳里收了点组织液。气味分析仪还能用。”
我接过瓶子,深褐色,黏稠,像凝固的血。
打开瓶盖,一股极淡的桂花香,混着腐腥,钻进鼻腔。
就是这个味。
我拧紧瓶盖,塞进内袋,贴着照片放好。
“下一步。”阿骁握紧匕首,“找沈渊?”
“不。”我说,“先找那枚戒指。”
“半枚青铜戒,缺口朝内。”裴雨桐重复,“这特征太具体,不像巧合。”
“不是巧合。”我摸了摸铲子上的金血,“是钥匙。”
阿骁冷笑:“你爸被封进地脉,你妈被炼成蛇俑,你拿什么当钥匙?眼泪吗?”
我没理他,蹲下身,用铲子轻轻刮开地缝边缘的碎石。
一道微弱的反光。
我伸手抠出一小块青铜片,巴掌大,边缘锯齿状,正面刻着半朵莲花,背面有四个小字:
“母命为契”。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