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灰在裤袋里抖得厉害,像是被谁隔着布料掐住了命门。
我刚把那块刻着“母命为契”的青铜片塞进战术马甲内袋,指尖还没收回来,就听见“噗”一声闷响——不是枪,也不是骨头断裂,倒像是生锈的订书机猛地钉进木头。
老耿胸口炸开一道血线。
他站在坑边,军大衣都没来得及抖一抖,整个人就跟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似的,直挺挺跪了下去。一根乌黑发亮的钉子从他心口破衣而出,带着血沫子,“嗖”地射向地缝。那姿势,活像他自己把自己给订上了。
命钉。
我反应过来时,它已经插进了刚才蛇群钻走的位置——活人俑残骸的心脏空腔。地面瞬间裂开蛛网状的纹路,血红色,烫得冒烟。老耿喉咙里“咯咯”响,咳出一块青铜色的血块,砸在地上“叮”一声,像铜钱落地。
“老耿!”阿骁扑过去,却被一股气浪掀翻,滚出两米远。
我毫不犹豫地抄起考古铲,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血纹狠狠砸去。铲子落地的瞬间,一股钻心的麻意从手臂迅速蔓延开来,震得我手臂生疼,却又分明感觉到那麻意并非单纯的震动,而是铲背上的金血纹路与地下的血线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仿佛两根接反了极的电线,噼里啪啦地炸出一串串火花,在空气中迸溅开来。
老耿猛地抬头。
他眼白泛青,瞳孔缩成针尖,可就在那一秒,我看见他认出我了。
“砚……”他喉咙里挤出半个字,手指抽搐着指向自己心口,“它……不听……”
命钉在他胸口微微颤动,像有东西在里头爬。
我咬牙,把刚才那瓶组织液掏出来。褐色液体晃了晃,桂花混着腐腥的味道钻进鼻腔。我拧开盖子,往命钉周围的血纹滴了一滴。
“嗤——”
像是热油浇雪,血纹猛地收缩,老耿整个身体一抽,喉咙发出一声近乎解脱的呜咽。
就是现在。
我把考古铲贴上他额头,闭眼,主动催动裂痕。
画面闪现:四十年前,秦墓深处。黄沙漫天,老耿蹲在甬道尽头,手里捏着个塑料瓶。标签褪色,但照片上那个女人的脸我认得——他老婆。瓶身印着“2023”年份,水还没喝完。他抬头看天,头顶墓顶正渗下黑血,一滴,正落在瓶口。
半秒后,画面碎了。
我睁开眼,鼻血已经淌到下巴。低头一看,铲背上那道金血纹,竟和地下的血纹短暂重合,浮出两个残影字——“七劫”。
第七劫。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老耿突然剧烈抽搐。青铜化从手背蔓延到脖颈,皮肤泛出金属光泽,关节发出“咔咔”声,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他只剩右手还能动。
烟杆早断了,只剩半截焦黑的杆头。他用牙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然后抓起那截烟杆,开始划。
手指僵得像冻住的铁钩,每动一下都带出皮肉撕裂的声响。
我想上前扶,被阿骁一把拽住胳膊:“别碰。这是他的命。”
裴雨桐站在三步外,没动,也没说话。她左手指节发白,死死掐着右臂伤口,像是在忍什么。
老耿的血在掌心越积越多,烟杆划得极慢,可每一个笔画都像刻进青铜树根里。我单膝跪地,伸手托住他手腕,让他能稳住力道。
第一笔是“沈”。
歪歪扭扭,像小孩写的。
第二笔是“渊”,可写到一半,手一抖,划出一道断线。
他喘着气,眼珠几乎翻白,却硬撑着把最后一个字补全——“非人”。
然后是“执令者七”。
“七”字最后一横,他用了足足十秒,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那根焦木上。
最后四个字:“七尽则枢灭”。
写完那一瞬,他整条手臂“咔”地僵住,瞳孔扩散,皮肤完全变成青铜色,连睫毛都泛着金属冷光。
只有掌心那串血字,还没凝固。
风都没了。
坑底的地缝也不再冒烟,命钉静静插在那儿,像一根锈死的图钉。
我托着他手腕的手还没放下,血顺着他的指尖滴下来,一滴,正落在我战术马甲的口袋边缘——那里,还塞着半截没烧完的香。
阿骁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碎石堆旁,扒拉几下捡起半块边缘锯齿状、正面刻着半朵莲花的青铜片。
他走过来,把那半块片递到我面前。
我掏出刚才那块“母命为契”,拼上去。
“咔。”
缺口严丝合缝。
完整的莲花纹浮现出来,花心处浮现出四个小字的底痕,像是被磨掉又隐约可见——
“子命为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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