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骁的手指悬在半空,那颤动的幅度比之前更大,像是有什么不可见的力量在疯狂拉扯着他的神经。我盯着那根发颤的食指,突然明白过来——不是他在瞄准甲虫塔,是他的神经在被什么东西远程拉扯。
“裴雨桐!”我吼,“闭眼!现在!”
他没动,右眼血流不止,眼球内部有金属碎光一闪而过。下一秒,那颗义眼‘啪’地崩解,细如尘埃的青铜颗粒从眼眶里喷出,落进地窖裂缝。那些碎片一沾地面,竟开始自己爬动,沿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排列组合。
我猛地抄起考古铲,照着水泥地就是三下轻敲,一记重击。
裂痕来了。
半秒画面:裴雨桐的义眼在实验室被沈渊亲手装入眼眶,瓷勺刮过神经束,像在刮鱼刺。他没喊疼,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声。
画面消失,我鼻腔一热,血涌出来。一滴正巧砸在青铜碎片拼成的图形中央。
地面突然泛起一层半透明的影子——一栋五层楼的建筑轮廓,外墙剥落,窗户全被铁皮焊死。顶部有个塌陷的通风口,挂着半截锈蚀的“省疾控”霓虹灯牌。
三个月前的雨夜,我看见了。
沈渊站在那栋楼顶,手里拎着一张湿漉漉的人皮。他用瓷片一点点刮净皮下组织,动作轻柔得像在给情人梳头。人皮背面还连着半截头皮,几根白发黏在青铜模具上。他把皮贴上去,压平,低声说:“第七张,齐了。”
我掌心的青铜钉伤疤烫得像要烧穿骨头。
“省疾控中心。”我说,“他们把据点设在废弃防疫站。”
裴雨桐用左臂撑着墙站起来,右眼窟窿里还在渗血,混着青铜碎屑往下滴。“他在收集守陵人的脸。”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七张皮,七祭的祭器。”
阿骁喘着粗气,右臂的金属纹路退到了肩膀,但皮肤底下仍有东西在蠕动。“我去。”他说,“这次我清醒着。”
我没拦他。他从墙角拖出最后一个C4炸药包,甩上肩,咧嘴一笑:“总得有人当活靶子,让你们看清路。”
我们从地窖后窗翻出去,刚一落地,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频率波动,像是某种信号的释放。紧接着,原本气势汹汹的甲虫军团开始躁动不安,随后便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仿佛接到了某种不可违抗的命令。雨没停,街道空荡,积水倒映着灰紫色的天光。省疾控中心在城西,步行二十分钟。路上谁都没说话,只有阿骁的靴子踩水声,一下,又一下。
楼比想象中还破。铁门歪斜,锁链被人从里面焊死。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不是红砖,是掺了骨粉的祭砖,唐宋秘葬师专用。
我摸出考古铲,在门缝处轻轻一撬。铲尖碰到砖墙的瞬间,裂痕炸开。
画面闪现: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被按在实验台上,耳朵被钳子夹住,青铜耳环硬生生塞进耳垂。他惨叫,声音却像被吸进了墙里。镜头拉远,墙上已经钉着六具尸体,全都面朝外,耳垂闪着金属光。
我收回铲子,手有点抖。
“怎么了?”裴雨桐问。
“里面不止七个人。”我说,“他们在活体实验。”
阿骁一脚踹开铁门,锈链崩断。我们鱼贯而入,走廊弥漫着福尔马林和铜锈的混合味,像停尸房和铁匠铺的杂交体。墙纸鼓包,渗出暗黄色液体,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冒白烟。
三楼实验室门虚掩着。
推开门的瞬间,我差点吐出来。
七具尸体钉在主墙上,呈放射状排列,像是某种祭祀阵型。每个人的脸皮都被剥了,肌肉组织裸露在外,耳垂嵌着青铜耳环,环身刻着《蜡辞》片段。他们的手蜷成爪状,指尖抠进墙缝,像是死前在拼命抓什么。
阿骁走上前,伸手探其中一具尸体的鼻息。当然没有。
“这些人……”他顿了顿,“不是守陵人。”
我蹲下,用铲尖轻轻碰了碰最近那具尸体的手腕。裂痕闪现。
画面里,这人穿着警服,正用血在实验台上写字:“老耿……别信……”字没写完,耳环突然发烫,熔进头骨,他整张脸抽搐着塌下去,像被无形的手捏碎。
我猛地抽回铲子。
裴雨桐走到另一具尸体前,蹲下检查耳环。他左手指节发白,突然抬手,把右眼窟窿里最后一粒青铜碎片抠了出来。那碎片边缘锋利,泛着幽光。
他刚想扔掉,碎片却像有磁性,猛地一震,直直飞向其中一具尸体的掌心,“叮”一声,嵌了进去。
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
我们全僵住了。
那只手缓缓收拢,把青铜碎片攥进掌心。指节咔咔作响,手臂肌肉抽动,整条胳膊竟抬起了半寸。
“操。”阿骁后退一步,炸药包差点脱手。
裴雨桐伸手去掰那手指,刚碰到,尸体手腕上的皮突然裂开,一条细如发丝的青铜藤蔓钻出来,缠上他小臂。
我一铲子剁下去,藤蔓断开,断口喷出黑血。尸体的手重重砸回地面,不动了。
“活体机关。”我说,“他们把人改造成陷阱。”
阿骁冷笑一声,把炸药包往实验台一放:“那正好,我给他们送个大礼包。”
他神色冷静地开始接线,双手动作精准而沉稳,丝毫不见方才在地窖里的狼狈模样。
就在这时,阿骁的炸药包突然“滴”了一声,红灯闪烁。
“操!”他猛地抬头,“被动触发器!有人远程启动了!”
我冲过去看引信,红色数字正在倒数:00:47。
“不是我装的!”阿骁吼,“这玩意儿出厂就没这功能!”
裴雨桐一把掀开炸药包外壳,手指探进线路。三秒后,他脸色变了:“里面有生物芯片。接的是活体心跳频率。”
“谁的?”我问。
“我的。”他说。
倒数:00:32。
阿骁抄起手术刀,一刀扎进自己大腿。血喷出来,溅在引信上。红灯闪了两下,没反应。
“不是血。”裴雨桐盯着芯片,“是心跳。它在等我死。”
我猛地拽下战术马甲,掏出防水袋里的青铜诏书。血迹还在,星图未散。我把诏书按在炸药包上,低声说:“要命的东西,总得用要命的方式关。”
裂痕炸开。
画面闪现:我在北宋地宫,亲手把天工册塞进炸药包,引信缠着命钉,火一点,整个地宫塌了。
倒数:00:18。
我举起考古铲,照着诏书就是一铲。
铲刃劈开血痂,星图碎裂。红灯闪了两下,熄了。
阿骁瘫坐在地,喘得像条狗。裴雨桐靠墙站着,左手指节还在发抖。
我低头看那具攥着青铜碎片的尸体。
它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指缝里,缓缓渗出一滴血。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