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的手腕还在动。
阿骁的锁链贴着那截皮肤滑了半寸,红绳跟着震了一下,像是底下有心跳顺着水流传上来。我蹲在裂口边,铲子尖戳了戳水面,鼻血正好滴进去,水纹荡开的瞬间,眼前画面炸了——
北宋工匠跪在河底,手里捧着一段缠红绳的青铜链,往一块刻满名字的铜牌上扣。他念了句什么,声音像是从水底锈铁里挤出来的:“命钉归根,血引不灭。”
画面一晃就没了,我抹了把鼻血,手帕刚塞回兜,裴雨桐突然闷哼一声。
他扯开防弹衣领口,左肩烙印红得发紫,皮肤底下鼓起一道道金线,像有东西在往肉里钻。他咬着后槽牙,手指抠进锁骨,硬是把衣料撕得更开。
“要出来了。”他说。
话音没落,七条青铜锁链从他肩头破皮而出,哗啦一声甩进岩壁。三名正顺着绳索滑下的杀手被当场钉穿,挂在半空晃荡。锁链末端刻着小字,我凑近一看——“守陵人·耿七”。
阿骁倒抽一口冷气:“老耿……是第七代?”
我没答,盯着那三具尸体。他们耳环还在闪青光,可瞳孔已经散了,其中一人临死前眼珠翻得厉害,倒映出的画面让我后颈一凉——是裴雨桐,但不是现在的他,是七岁的脸,穿着襕衫,站在火堆前。
“裴雨桐。”我扯他袖子,“你看见没?”
他喘得厉害,锁链还在往外冒,像是没完没了:“看见什么?我眼前全是火。”
我知道他在说十六岁那年,他爸自焚的事。可现在不是回忆杀的时候,头顶绳索还在动,第二批杀手已经摸到裂口边缘。
“别愣着!”我一脚踹翻刚探头的家伙,铲子横扫,砸中第二人耳环。耳环碎的刹那,那人突然跪地,双手掐自己脖子,喉咙里挤出四个字:“祭血归位。”
阿骁抄起弩机补了一箭,回头冲我吼:“这帮人是冲他来的!他肩上那玩意儿像灯塔!”
裴雨桐单膝跪地,七条锁链在空中盘成网,把我们护在中间。他额头青筋暴起,嘴角渗血,可还在笑:“挺帅的吧?祖传的,第一次用。”
“帅你大爷。”我抹了把鼻血,又滴在铲子上,轻轻点向水面。
裂痕再闪。
这次画面更长。河底七座铜炉,七名工匠跪着铸锁。每完成一把,就有一人倒下,血顺着炉底流进河里,染成黑红色。第七把锁成型时,镜头扫过倒地的守陵人——其中一个,是少年老耿,脸上还沾着烟灰,手里攥着半截烟。
我眼前一黑,差点栽进水里。阿骁一把拽住我胳膊:“撑住!”
“四十年前……”我喃喃道,“老耿就是在那时候……”
话没说完,河底传来吟唱声,低得像是从地心挤出来的,整段《蜡辞》一个字不差,可听着不像人声,倒像七八个嗓子叠在一起,齐刷刷地念。
裴雨桐的锁链开始抖,像是被什么牵引。他抬头看我:“下面有东西在叫它。”
“不是叫锁。”我盯着水面,“是叫他。”
在之前准备物资时,阿骁曾悄悄告诉我,他在特殊渠道得到了一块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的酒心巧克力,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阿骁突然从包里掏出最后一块酒心巧克力,咬开。里面不再是软心,而是实打实的青铜粉,一碰就簌簌往下掉。
“全黑了。”他把粉末倒在掌心,“这玩意儿以前只在靠近机关时才变色。”
我接过粉末,撒进水里。粉末没散,反而像被磁石吸着,齐刷刷往一个方向飘。水流一卷,全沉了下去,留下一条发着幽光的轨迹。
“走。”我说。
阿骁二话不说,翻身跳进裂缝。我紧跟着下去,脚刚沾水,就感觉不对——水温冷得反常,可底下又有热流往上涌,像是河床下面烧着火。
裴雨桐最后一个下,七条锁链收在身后,像尾巴一样拖着。
我们顺着粉末指引潜了十几米,河床突然开阔,九根铜柱立在淤泥里,排成环形。七根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名字,有些被藤蔓盖住,有些被水泡得模糊,可还能认出几个——“陈九”“耿七”“沈三”。
阿骁伸手去拨第七根柱子上的藤蔓,指尖刚碰上,藤蔓猛地一缩,像是活的。他愣了下,再看,那藤蔓缠绕的姿势,像极了战友临死前攥枪的手。
“阿战……”他声音哑了。
我没拦他,知道他在找什么。那包巧克力从一开始就是指引,不是预警,是寻人。
裴雨桐突然呛了口水,浮上水面。我跟着上去,发现他脸色发青,鼻血顺着下巴滴进水里。
“撑不住了。”他靠在铜柱上,“那东西……在认我。”
“认你?”我盯着他肩头,“它认的是‘钥匙’,不是你。”
“可钥匙也是人。”他抬手摸了了烙印,“而且它记得我。”
阿骁从水里爬上来,浑身滴水,包甩在泥里。他盯着第七根铜柱,突然蹲下,从内衬撕下一块布,把青铜粉裹进去,塞进柱子底下的缝隙。
“你在干啥?”我问。
“留标记。”他说,“万一……他回来找。”
我懂他意思。那包巧克力能变黑,说明战友的痕迹还在系统里。只要系统没崩,人就未必真死了。
裴雨桐忽然抬手,指向最中间那根没刻字的铜柱:“那儿。”
柱子顶端嵌着一块铜牌,被水泡得发绿。我游过去,铲子轻轻一撬,铜牌翻过来,背面刻着七个字——“锁链即血脉”。
鼻血再次滴在铜牌上。裂痕闪得极快,只一瞬——
画面里,七名守陵人并排跪着,手腕被割开,血流进铜炉。炉火映出他们的脸:老耿、陈九、沈三……还有我。七岁的我,穿着襕衫,站在主祭身边,手里捧着一块铜牌。
主祭转头看我,袖口绣着沈家家纹。
我猛地闭眼,再睁,铜牌还在手里,字没变,可边缘多了半道裂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划过。
阿骁游过来,一把夺过铜牌:“别看了!再看脑子要炸!”
我甩了甩头,鼻血顺着下巴滴进水里。裴雨桐靠在柱子上,呼吸急促,可还在笑:“有意思,原来我们家不是祭司,是锁。”
“锁也得有人开。”我说。
“问题是。”他抬手指了指头顶,“钥匙,早就被人拿走了。”
阿骁突然抬手,指向河底深处:“等等,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淤泥里露出半截东西,像是金属,又像是骨头。它不动,可当我们盯着它时,表面浮起一层纹路——和我右臂伤疤一模一样。
我刚要游过去,裴雨桐一把拽住我:“别去。”
“为什么?”
“你没发现吗?”他盯着那东西,“它在等你叫它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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