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密道内传来的异常声响，我顾不上许多，密道里的第二声敲击刚落，阿骁的雷管还在腰带上晃荡，我往前迈了一步。
脚底刚触到内壁香灰，整条通道猛地一震。热浪从地缝里喷出来，像有谁在下面点燃了整片熔炉。我本能地抬手护住脸，心中暗自纳闷，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紧张，脑海中竟不由自主地冒出英文词汇。
没空想，命钉在掌心发烫，几乎要烙进肉里。裂痕来了。
画面只有半秒：一群穿红衣的人跪在九个方位，手里捧着青铜盘，盘里全是血。他们头顶是星图，脚下是阵法，阵心站着一个背影，穿的是和我一模一样的工装裤。然后画面碎了，血从鼻腔涌出，在鼻翼处汇聚，最后滴落在铲刃上。
“别踩墙！”我吼。
阿骁反应快，一个后跳贴住对面石壁，可他右脚已经蹭到了灰层。嗤啦——火焰顺着香灰爬升，像活物一样扑向天花板。岩层裂开，一块块石板翻转下沉，露出底下青铜浇筑的地面。
八卦阵。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八具人俑破地而起，手里兵器各不一：戈、钺、环首刀、弩机、青铜剑、戚、戣、戟。全是真家伙，刃口还带着使用过的磨损痕迹，不是陪葬品，是实战兵器。
最邪的是阵眼那个位置，空着，但地面刻着个“沈”字，血红色的锈迹渗进纹路里，像是刚写上去没多久。
“这阵法认名字。”裴雨桐站在我侧后，匕首已经滑进掌心，声音冷静得不像刚被心蛊啃过脑子的人。
“废话少说，怎么破？”阿骁甩了甩右手，刚才地火窜出来时他挡了一下，战术手套焦了半边，露出底下树形纹路在微微发红。
裴雨桐没答，反而哼起了评弹，《十面埋伏》的调子，一个字没唱，光是刀尖在空中划。
每划一下，空气里就留下一道残光，像是高温让光线扭曲了。七道光连起来，正好是北斗七星的形状。最后一笔落下时，乾位那人俑胸口的铭文突然亮了——是个“沈”字，和密道里刻的一模一样。
“声律引星轨，刀光代斗柄。”裴雨桐收刀，“阵随心动，他们按守陵人的执念走位。我们得先定‘天枢’。”
我盯着那“沈”字，鼻血又滴了一滴，正好落在阵眼。青铜地面吸了血，纹路里泛起一层极淡的光，隐约是个“七”字轮廓，转瞬即逝。
“你流血了。”阿骁瞥我一眼。
“小事。”我抹了把脸，把染血的手帕塞回裤兜。这都第几块了？早上发的三条全染红了，回头得找裴雨桐再要点。
老耿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晃了晃。他手里的罗盘指针疯了一样转，咔嚓一声，表盘炸开，碎片飞溅。其中一块半透明的玉片掉在地上，边缘锯齿状，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掰断的。
他弯腰去捡，手指抖得厉害，嘴里念叨：“庚子……又来了……”
我没空管他，阵法已经开始动了。八具人俑同步抬脚，迈步，按八卦方位开始轮转。脚步落地无声，可每一步都让地面震一下，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
“阿骁，炸巽位！”我喊。
他二话不说甩出一枚雷管，可刚出手，坎位那人俑突然提速，一刀劈空，气流直接把雷管掀偏了。一声轰鸣，雷管在离位爆炸，火光冲天而起，反而加剧了离位人俑的攻势。
“操！这玩意儿还会预判？”阿骁跳开一丈，躲过一记横扫，靴底在青铜地上打滑。
“不是预判。”裴雨桐刀光一闪，挡住震位人俑的突刺，“是共振。我们一动，阵法就跟着调频。”
他话音刚落，袖口滑下一截疤痕，暗红色，像被烧红的锁链烙过。他立刻拉下袖子，可我已经看见了。
“你左肩也疼了？”我问。
他没答，只是继续哼评弹，刀光再起，北斗第七星重新连上。人俑动作一顿，像是信号被干扰了。
“趁现在！”我冲向阵眼，考古铲插进“沈”字中央，命钉发烫，裂痕再闪——
画面里，七百守陵人同时割腕，血流入阵。阵心那人转身，袖口露出半截青铜钉，和我右手伤疤一模一样。
我猛地抽回铲子，耳鸣炸开，脑袋像被铁锤砸了两下。
“你看见什么了？”裴雨桐问。
“别问。”我咬牙，“阿骁，把巧克力给我。”
他愣了下，从包里掏出一块，递过来。包装纸都磨毛了，边角还沾着点黑灰。
我掰开，咬了一口，甜得发齁，酒精味直冲脑门。然后我把剩下的抹在铲刃上，蹲下身，顺着裴雨桐刀光留下的轨迹，在巽位划出北斗第七星的延伸线。
铲子与青铜摩擦，发出一声尖锐嗡鸣，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执令者死……”
“听见了吗？”我问。
“听见了。”裴雨桐眼神一凛，“不是幻觉，是阵法在回应。”
我继续划，断念香还插在裤袋里，我抽出来点燃，插进巽位地缝。香火一燃，残留的龙涎香被引着，热流扭曲，人俑的脚步突然乱了半拍。
“成了！”阿骁抓准时机，一雷管甩向乾位，正中那人俑胸口。轰！青铜碎裂，可还没等我们松口气，剩下七具人俑速度直接翻倍，刀锋划出残影，围成一圈向阵心压来。
“它们在进化！”我挡开一记劈砍，铲子震得发麻。
裴雨桐一边挥刀，一边哼起了评弹，调子从《十面埋伏》变为《夜战马超》，节奏急促，刀轨密集。随后，他又换成了《牡丹亭》，调子虽软，刀光却愈发冷冽。
北斗七星的虚影在他身前重构成型，第七星对准阵眼“沈”字。他低喝：“沈砚，踩进去！”
我犹豫了零点一秒。
踩进去？这阵眼明显是陷阱，血契、名字、轮回，哪一样不是冲我来的？
可命钉烫得几乎要融化，鼻血流得更急，眼前发黑。裂痕又闪——画面里，那个穿工装裤的背影，正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像是在等我。
我跳了进去。
脚落下的瞬间，整个阵法静了一秒。
然后，八具人俑同时停步。
裴雨桐的刀光凝在半空，北斗七星的残影缓缓消散。阿骁喘着粗气，手里的雷管还捏着，没敢松。
老耿站在阵外，手里攥着那块玉琮碎片，指节发白。他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站在阵眼，血还在滴。每一滴落下，青铜地面上的“七”字纹就亮一分。
裴雨桐走过来，站在我面前，匕首收进靴侧。他看着我，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裂痕里，都有你在？”
我没答。
他笑了笑，不是平时那种冷冰冰的笑，是真笑了，笑得有点苦：“我父亲自焚那晚，祭坛上也有个阵，和这个一模一样。他最后喊的，是‘执令者归位’。”
我心头一跳。
阿骁突然‘哎’了一声，低头一看，包里的巧克力正在微微震动，仿佛有东西要破壳而出。
我低头看脚下的“七”字。
它开始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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