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七”字还在发光,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嵌进青铜地。我站着没动,血顺着鼻腔往下淌,滴在铲柄上,一砸一个红点。八具人俑没进攻,也没收兵器,就这么围着,眼眶里黑洞洞的,像是在等什么。
阿骁的雷管还捏在手里,指节发白。裴雨桐站在我前面半步,匕首没出鞘,但袖口那道疤又开始泛红,像是皮下有火在走。
老耿蹲在阵外,手里攥着那块从罗盘里掉出来的玉片,手指抖得厉害。他没看我,盯着玉片边缘的锯齿状缺口,嘴里念叨着什么,声音太轻,听不清。
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这已经是今天第五块染血的手帕了,我把手帕胡乱塞回裤兜,顺手摸了下断念香——还在,没烧完。
“别踩墙”那句喊完之后,没人说话。空气里只剩龙涎香烧尽后的焦味,混着铜锈和血气。
老耿突然动了。他用烟杆轻轻敲了敲玉片,一声脆响,清越得不像这地方该有的声音。整条密道跟着震了一下,像是地底有东西应和。
“你捡的是什么?”我问。
他不答,反而把玉片翻过来,露出背面一道刻痕。裴雨桐眼神一动,立刻蹲下,用手术刀尖去碰那道纹。刀尖刚触到玉面,她左肩猛地一颤,整个人僵住。
我看见她瞳孔缩了一下。
“你也看见了?”我问。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慢慢抬起手,把刀刃压在自己掌心,割出一道口子。血滴上去,玉片上的刻痕忽然亮了——是四个字:“沈氏执令,七劫必现”。
字是反的,像从镜子里照出来的。
阿骁“啧”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手按在雷管扣上。他没看我,但我知道他在防什么。
“这玩意儿谁都能碰?”我盯着老耿,“还是说,只有姓沈的,才配当‘劫’?”
老耿抬头,眼神浑浊,却直勾勾盯着我:“你不是第七个执令者。”
“那是第几个?”
“是第七次死在你身上的自己。”
我耳鸣了一下,不是错觉,是脑子里“嗡”地炸开。裂痕来了。
画面只有半秒:七块玉琮悬浮在巨大的青铜树根系交汇处,排列成北斗形状。树冠垂下液态青铜,每一片树叶都在动,像是人皮在呼吸。其中一块玉琮上,刻着我的脸。
画面碎了,鼻血喷出来,我抬手一挡,血溅在考古铲上。
“你又看见了?”裴雨桐问。
“看见什么?”阿骁插话,“她每次流鼻血都说是看见了,谁能证明不是脑震荡?”
“你能证明你包里的巧克力为啥会自己震动?”我抹了把脸,把染血的手帕塞回去,“上回它震,你差点被心蛊控制。这地方的东西,认人。”
阿骁没吭声,但手没松开雷管。
老耿突然把玉片按进自己命钉的位置。红绳绷得发烫,他咬牙,硬往下压。一声闷响,像是骨头裂了。
“我骗了你们四十年。”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我早知道你是第七劫。可我不说,是因为……地脉在认主。它不选人,它认命。”
“所以你们拿我当钥匙?”我冷笑,“还是当祭品?”
“都当。”老耿抬头,眼里全是血丝,“七块玉琮,对应七代守陵人。每一代,都死在你手里。不是你杀的,是你活下来的代价。”
我脑仁一抽,眼前再次浮现出模糊的画面,这次画面更长,不知为何,我的心猛地一紧,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紧接着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七具尸体,穿着不同朝代的守陵服,手腕割开,血流入玉琮。每一具的脸,都是我。
“放屁。”阿骁终于开口,“她才三十二,哪来七代?”
“轮回不是时间。”老耿嘶着气,“是重置。每一次,你都从头开始,可地脉记得。它只认‘沈’字,不认人。”
裴雨桐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把匕首插进地面,刀身没入三寸。她掌心的血顺着刀背流下去,滴在玉片上。
玉片发出一声轻鸣,裂痕再次浮现——这次是她的记忆:十六岁那夜,父亲站在祭坛上,手里捧着一块玉琮。火起时,玉琮裂成两半,一半被她攥进手心,另一半飞向地底,消失在青铜树根里。
“原来它一直在这。”她低声说。
“另一半呢?”我问。
“在你脚下。”她抬头看我,“阵眼。血滴进去的那一刻,它就醒了。”
我低头看脚下的“七”字。光还没灭,反而越来越亮。我抬起脚,血迹留在原地,纹路里的光顺着血丝蔓延,像是活的。
阿骁突然“哎”了一声,从包里掏出那块巧克力。包装纸在动,里面的东西像是要破壳。
“别吃。”我警告。
“谁要吃?”他瞪我,“这玩意儿快成精了。”
我把考古铲插进阵眼,命钉烫得几乎握不住。我咬破舌尖,用痛感压住耳鸣,紧盯着玉片,试图让那模糊的画面再次出现。
画面闪现:七块玉琮缓缓旋转,拼合成一个星图。中央那块,正是老耿手里这块。缺口形状清晰——是个不规则的凹陷,边缘带齿。
阿骁突然蹲下,把巧克力包装纸撕开一条缝。里面不是巧克力,是块干硬的香灰团,形状和玉片缺口一模一样。
“龙涎香化的人俑。”他抬头,“胸口那个坑,和这缺口,完全吻合。”
“所以玉琮要‘吃’人俑?”我问。
“不是吃。”老耿喘着气,“是补。每一代执令者死,地脉就造一个替身,用精魄填玉琮的缺。你看见的活人俑,不是傀儡,是上一任的‘壳’。”
我脑里轰地一声。
密道尽头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俑,胸腔插着半截青铜钉——那不是装饰,是钥匙孔。
“所以现在……”裴雨桐看着我,“你在补第七块?”
没人回答。但我知道答案。
我拔出考古铲,铲刃朝下,插进地里,单手扶柄,站直了。
“要杀要剐,等出阵再说。”我盯着他们三个,“现在,我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阿骁盯着我看了三秒,慢慢把手从雷管上挪开。裴雨桐没动,但袖口的疤痕褪了红。老耿跪在地上,命钉渗出青铜色的血,滴在玉片上。
玉片突然震动,发出一声长鸣。
我的裂痕再次闪现——七块玉琮同时亮起,每一块上,都浮现出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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