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依旧汩汩而下,顺着掌心的伤口蜿蜒滑至手腕,一滴接着一滴,重重地砸在青砖之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玉片长鸣过后,我心跳愈发急促,眼前的裂痕画面逐渐消散,然而身体的异样却愈发明显。
裴雨桐的刀已经收了,像做完一场解剖,面无表情地擦着刃口。她刚才那一划干脆利落,连痛感都像是借来的。
我站着没动。不是不想动,是脚底发沉,像有东西从砖缝里爬上来,缠住了命钉。
就在这时,地上的血开始走。不是流,是自己在爬,沿着砖缝扭成细线,往四面八方散开。七具人俑的影子忽然一颤,膝盖微弯,像是要跪。而阵图中央,一个穿童装的背影缓缓浮现,头顶悬着个“沈”字,笔画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写的。
“这字……”我喉咙发干,“我七岁写的。”
没人接话。阿骁的手又摸到了雷管扣上,但这次不是防我,是防那阵图。他盯着那个小孩的背影,眼神像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老耿突然咳嗽了一声,烟杆在嘴里咬得死紧。他没看我,只盯着自己掌心渗出的青铜色血珠,一滴,两滴,落在玉片上,发出“滋”的轻响。
“要验,就验到底。”裴雨桐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手术室的灯,“你流的血,比你说的话诚实。”
我冷笑:“你倒是挺信命。”
“我不信。”她抬眼,“但我信你每次流鼻血,都比我们多看到半秒真相。”
我抬手抹了把脸,手帕刚掏出来就染红了。塞回去时,指尖碰到断念香——还在,没烧完。这香我留了十年,从没一口气点完,怕点完了,我就再也分不清哪段记忆是自己的。
阵图的光越来越亮,那个小孩的轮廓也清晰起来。他跪着,双手合十,像是在拜什么。可他面前空无一物。
我往前走了一步。
裂痕来了。
**我脑里一阵轰鸣,随即脑仁一抽,裂痕再次闪现。**画面只有半秒:七岁的我站在祭坛上,手里握着一把青铜匕首,刀尖插进一具穿襕衫的男人胸口。那人脸上没有血,却在笑,一边咳一边笑,还鼓掌。阴影里站着另一个我,穿着现代工装裤,满脸是血,瞪着他。
刀拔出来时,男人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像喝完最后一口酒。
画面碎了。我耳膜炸开,鼻血喷出来,直接糊了半张脸。我用铲柄撑地,咬破舌尖才没跪下。
“那具尸体……”我喘着气,“是谁?”
老耿盯着阵眼,声音哑得不像人声:“不是尸体,是祭品。”
“祭什么?”
“祭你。”他抬头,“每一次重启,你都得亲手杀掉上一个‘你’。地脉不认时间,只认血流进玉琮的顺序。你是第七个活着走出轮回的,所以你是第七劫。”
阿骁猛地一脚踹在阵图边缘,青砖炸开一块,可血丝立刻补上,比刚才更亮。
“放屁!”他吼,“她才三十二,哪来七辈子?”
“你炸过地火阵,炸过龙涎香,炸过尸俑。”老耿咳嗽着,“可你炸得碎命吗?这阵图认的是‘沈’字,不是年纪。”
阿骁不说话了。他盯着自己手里的氮气炸药,手指关节发白。
“那就炸命。”他咬牙,“我偏不信这个邪。”
他猛地蹲下,把炸药按进阵图中心,引信“啪”地掐燃。火光窜起的瞬间,他往后跳开,抬手遮眼。
轰——
砖石炸飞,烟尘冲天。七具人俑被掀翻在地,那个小孩的背影也模糊了一瞬。我以为成了。
三秒后,血丝重新爬满地面,阵图复原,比刚才更亮。七具人俑缓缓抬头,眼眶里泛出血光,像是睁开了。
阿骁站在原地,脸黑得像炭。
“这玩意儿……”他喃喃,“认命。”
老耿突然动了。他抽出烟杆,抬手就是一扎,直接捅穿自己左手掌心。血顺着烟杆流下来,滴向阵眼。
“叛徒之血,赎我前罪——”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抠出来的,“以血还血,以命抵命。”
血落下的瞬间,阵图光芒骤减,那个小孩的背影轻轻一颤,像是被人拍了下肩膀。
我愣住了。
老耿靠着墙滑坐在地,烟杆插在掌心,另一只手死死按着命钉。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可还在笑。
“你以为我为什么活到现在?”他喘着气,“四十年前,我看见现代瓶子,就知道地脉在重置。可我没跑,我留下来等你。”
“等我干嘛?”
“等你流血。”他咳出一口黑血,“等你站在这里,被所有人当成钥匙、当成祭品、当成劫。可你不知道,真正的代价,从来不是死,是活着。”
**我脑里一阵轰鸣,随即脑仁一抽,裂痕再次闪现。**画面还是半秒:七具尸体,穿不同朝代的守陵服,手腕割开,血流入玉琮。每一具的脸,都是我。而阵图中央,那个七岁的小孩跪着,手里捧着一块玉片,上面刻着“沈”字。
裂痕消失后,我抬手抹了把脸。
老耿盯着我,忽然道:“你藏不住的。每一次重启,你都把记忆藏进物件里。手帕、香、铲子……可地脉记得。它不认东西,它认血。”
阿骁突然蹲下,从包里掏出那块巧克力。包装纸已经破了,里面不是巧克力,是团干硬的香灰,形状和玉片缺口一模一样。
他凝视着那团香灰,低声说:“龙涎香化的人俑。胸口那个坑,和这缺口,完全吻合。”
我脑里轰地一声。
密道尽头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俑,胸腔插着半截青铜钉——那不是装饰,是钥匙孔。
“所以现在……”裴雨桐看着我,“你在补第七块?”
没人回答。但我知道答案。
我拔出考古铲,铲刃朝下,插进地里,单手扶柄,站直了。
“要杀要剐,等出阵再说。”我盯着他们三个,“现在,我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阿骁盯着我看了三秒,慢慢把手从雷管上挪开。裴雨桐没动,但袖口的疤痕褪了红。老耿跪在地上,命钉渗出青铜色的血,滴在玉片上。
玉片突然震动,发出一声长鸣。
我的裂痕再次闪现——七块玉琮同时亮起,每一块上,都浮现出我的脸。
老耿抬起手,烟杆还插在掌心,血顺着杆身往下滴。他把血抹在阵图边缘,低声念:“赎罪不赎命,赎的是……不敢认你的这些年。”
阵图的光又弱了一分。那个小孩的背影微微转头,似乎想看我一眼。
我没敢动。
裴雨桐突然抽出匕首,刀尖指向阵眼。
“你要是敢动他。”她声音冷得像冰,“我就把你钉在这儿,当第八具人俑。”
老耿笑了,笑得咳出血来。
“你们以为……”他喘着气,“我在救她?”
他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朝上,露出一个烙印——“沈”字,反的,像从镜子里照出来的。
“我在赎自己。”他说,“当年逃了,现在……该还了。”
他猛地把烟杆往地上一插,整个人往前一扑,血洒满阵图。
阵图剧烈震颤,那个小孩的背影开始淡化。
我听见一声极轻的哭声,像是从地底传来。
老耿倒在地上,烟杆还插着,掌心的“沈”字在发光。
裴雨桐的刀尖还在抖。
阿骁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团香灰,指节发白。
我低头看脚下的阵图,血丝正在退去,像潮水回落。
可就在我抬头的瞬间,那个小孩的背影突然转了过来。
他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他张了嘴,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出来的,是从地底传来的: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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