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头悬在胸前,凝成一个“沈”字,像谁用炭笔在空气里画了一笔就走。我没动,它也没散,就这么浮着,烟尾微微抖,像是在等我点头。
我往前迈了一步。
香跟着飘,像吊在线上的纸钱。
阿骁在后面冷笑:“这玩意儿要是带我们撞进棺材板,我非把它塞你嘴里点着。”
没人接话。裴雨桐的刀刃卡在袖口,老耿的烟斗还在冒烟,火光映着他半张脸,另一侧陷在暗里,像被谁咬掉了一块。
我们走得很慢。窄道两旁堆着干尸,差役服都烂成了条,手叠在心口,像是临死前还在行礼。最前那具后脑凹陷的尸体嘴还张着,黑洞洞的,像在等谁再塞点东西进去。
香飘到第五步,突然一顿。
烟头炸开一朵小火,随即熄灭。
地砖“咯”地响了一声。
我猛地抬脚后撤,铲子横在身前。下一秒,脚边的砖缝“啪”地裂开,一只蝎子窜出来——人脸,空眼窝,尾针滴着黏液,砸在地上“滋”地冒烟。
“操!”阿骁反应最快,甩手就是火焰喷射器。
火舌扫过,三只蝎子当场烧焦,蜷成黑团。可焦土里立刻钻出网状菌丝,幽绿发亮,像血管一样在砖缝里疯长。剩下的蝎群顺着菌丝滑行,速度快得离谱,眨眼就绕到我们背后。
“别停!”我吼。
阿骁调转火口,烧出扇形通道。火光映着菌丝,那一瞬间,我听见声音——不是嘶叫,是哭,像婴儿在哭,又像人在喉咙里憋着笑。
裴雨桐突然往前一步,伸手去抓一缕菌丝。
“回来!”我扑过去拉他手腕,没拉住。
他指尖刚碰上,整个人一僵。左眼瞳孔“啪”地裂开一道血纹,像玻璃被砸出裂痕。他张嘴,吐出的不是人话——
“血饲地脉,魂归北斗,七棺封钥,祭我同族……”
声音低得发颤,字字咬着古音,跟我裂痕里见过的商周祭词一模一样。
我右眼一烫。
金光闪。
0.4秒。
画面:七口青铜棺,呈北斗排列,埋在地底。棺盖上刻着守陵人名讳,最后一个名字是空的。一具尸体被钉在中央祭坛,心口插着命钉,血顺着钉尾流进菌丝网,整片地底亮起幽绿的光。
画面断。
我晃了晃,鼻血滴下来,砸在铲子上。
老耿猛地吹了口烟斗,烟灰洒向裴雨桐面前的菌丝。火“轰”地燃起,青蓝色,像鬼火。菌丝一碰火,发出尖利哭声,随即蜷缩烧尽。
裴雨桐猛吸一口气,退了半步,左眼血纹还在,没退。
“你他妈念的是什么?”阿骁盯着他,火把还在手上。
裴雨桐没答,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血。
老耿蹲下,用烟斗拨了拨烧尽的菌丝灰。灰烬散开,竟排成七点——六点完整,一点空缺,正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少一口棺。”他低声说,“第七棺没人。”
我盯着那空位,右眼又烫了一下,但没闪画面。
阿骁啐了口:“少就少,咱们又不是来上坟的。”他抬脚就要往前走。
“别动!”我喊。
他顿住。
我右眼金光再闪。
0.5秒。
画面:阿骁右臂被菌丝缠住,黏液渗进皮肤,肌肉鼓起,裂开,钻出一只人面蝎。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整条手臂化成巢,蝎群从血肉里爬出,人脸对着镜头笑。
画面断。
我冲上去,一把夺过裴雨桐的匕首,反手就是一刀。
“你发什么疯!”阿骁怒吼,抬臂要挡。
我砍的不是他,是他的右小臂。
刀锋过处,血喷出来,溅了我一脸。阿骁踉跄后退,捂着断臂,眼神从暴怒转成震惊。
“你他妈……砍我?!”
我没理他,盯着断口。
血还在喷,可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开始鼓胀,像有东西在下面顶。三秒,不到三秒,一个肉瘤隆起,表面浮出五官轮廓——眼睛、鼻子、嘴,一张模糊的人脸。
它嘴角动了动。
像是在笑。
“现在信了吗?”我抹了把脸上的血,把匕首甩回裴雨桐手里。
阿骁喘着粗气,盯着自己断臂,脸色发青:“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我说,“你整条胳膊都会变成蝎窝。”
老耿走过来,烟斗往断口一压。血止了,肉瘤却还在动,人脸轮廓越来越清晰,眼皮甚至眨了一下。
“寄生了。”老耿低声道,“菌丝认准了活体,缠上就别想活脱。”
阿骁冷笑,从战术包里摸出酒心巧克力,塞了一块进嘴里:“所以你是预判我要变人蝎?直接剁了?挺狠啊,沈教授。”
我没说话。鼻血还在流,滴在铲子上,一滴一滴。
裴雨桐忽然蹲下,伸手去碰那肉瘤。
“别碰!”我拦他。
他不理,指尖轻轻按在肉瘤眼皮上。
那一瞬,肉瘤突然睁眼。
不是活人那种睁,是眼皮像被线扯开,硬生生撕开一条缝。里面没有瞳孔,只有一片幽绿,像菌丝在眼眶里生长。
裴雨桐左眼血纹猛地一跳。
他喉头一动,又念出那句咒语:“血饲地脉,魂归北斗……”
肉瘤人脸“啊”地张嘴,没声音,但口型对得上。
它在和他一起念。
“住口!”我一铲柄砸在他肩上。
他呛了口血,咒语断了。肉瘤眼皮缓缓合上,恢复成鼓包,但嘴角又往上扯了扯,比刚才笑得更明显。
老耿把烟斗塞进嘴里,深吸一口:“这玩意儿认主了。”
“认谁?”阿骁盯着自己断臂。
“认‘沈’。”老耿吐出一口烟,“香头成字,肉瘤生脸,都是冲她来的。”
我摸了摸裤袋,那截冷香还在发烫。
阿骁盯着我:“所以你是祭品?还是钥匙?”
我没答。右眼金光又闪。
0.3秒。
画面:石门打开,门缝渗出青铜液。门外,三个差役模样的人跪着,其中一个右手指节畸形,像是被钉子穿过。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穿襕衫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本书。
书脊上,三个字。
天工册。
画面断。
我抬头。
香又飘起来了。
烟头指向窄道尽头,稳得像被钉在空中。
“走。”我说。
阿骁捡起断臂,塞进战术包,咧嘴一笑:“行啊,反正还能装假肢。就是下次预判,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说了你信?”我往前走。
香跟着飘。
裴雨桐走在最后,左眼血纹未退,手里的刀刃微微发颤。
老耿突然停下,烟斗里的火灭了。
他盯着地面一缕未烧尽的菌丝,轻声说:“它在听。”
我回头看。
菌丝断口处,正缓缓渗出一滴黏液。
滴在砖上,没冒烟。
而是慢慢摊开,形成一个字。
一个“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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