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液悬在门缝,像一颗不肯落下的泪。
香火飘在前面,光点微微晃。我抬脚,鞋底刚碰上台阶,整条密道猛地一震。
树根动了。
两侧青铜树皮炸开裂缝,黄绿色液体喷射而出,砸在地上嘶嘶作响,石面瞬间被啃出蜂窝状的坑。阿骁一把拽回裴雨桐,火星从他战术扣上迸出来,炸得空气发颤。
“老耿!”我吼。
老耿盘坐在地,命钉插在第七棺底,手指死死抠着罗盘红绳。他皮肤泛青,喉头滚动,一口带着铜锈味的血喷在钉头上。命钉嗡鸣,一圈暗红光波荡开,那些喷酸的树根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三分钟。”他喘得像破风箱,“再往前,得用人血浇路。”
我摸耳坠,青玉烫得能烙肉。血还没干,手帕塞在兜里,和那截香贴着。我扯下手帕,往耳坠上一按。
金光闪。
画面来了。
北宋工匠跪在树根前,割开手腕,血顺着青铜纹路流进去。树皮闭合,地面浮出一条光路。他回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说:“祭者行,杀者止。”
光灭。我鼻腔一热,血往下淌。
“阿骁,割手。”我说。
“啥?”他愣住。
“要活路,就得有人当祭品。”我盯着他,“你右臂现在算人还是算蝎?”
他咧嘴,笑得疯:“你他妈真敢说。”反手抽出匕首,刀尖一挑,掌心裂开,血哗地洒在最近的树根上。
黄液停喷。
树皮蠕动,缓缓合拢。一道微光从我们脚下延伸出去,直通石门。
裴雨桐蹲下,手术刀刮下一小块树皮残片。墨迹斑驳,写着两句诗:“月儿弯弯照我床,阿爹不归守空房。”他指尖顿住,刀尖抖了下。
“这诗……”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七岁发烧时写的。”
没人接话。他把残片塞进袖口,动作快得像藏赃物。
老耿咳出一口青铜碎屑,命钉的光开始闪烁。三分钟快到了。
“走!”我推阿骁。
我们贴着光路往前冲。身后,树根重新裂开,酸液喷溅,烧穿了阿骁的迷彩裤腿。他腿上青筋突跳,突然停步,右臂猛地抽搐。
“有动静。”他咬牙,“地脉在震,像……摩斯码。”
“你听得出?”我问。
“听不出,但这儿——”他拍了拍变异的右臂,“它在抖,频率不对。”
裴雨桐掏出机械眼,投影打向墙壁,可屏幕扭曲,乱码横飞。他额角冒汗,刀尖划破手臂,血滴进地缝。
我拔出那截香,只剩半寸,灰白。我把它插进阿骁脚边的地缝里。
香灰轻颤。
烟丝随震频摆动,像被无形的手拨弄,形成波纹。
裴雨桐盯着那纹路,突然把血抹在刀刃上,顺着烟灰划出一道。血纹和震波一碰,空气中浮现出一道虚影——是石门轮廓,门边三个凹点,呈三角排列。
“压力点。”他说,“踩错一个,全炸。”
阿骁盯着自己手臂,鳞片簌簌脱落,露出底下青铜色的脉络,像树根缠着骨头。他没吭声,只是把战术包甩到背后,空出双手。
“我来探路。”他说,“反正我这条胳膊,现在是活体探测器。”
“不行。”我拦他,“你进去,门可能直接锁死。”
“那你说咋办?”他瞪我,“等老耿化成青铜雕像给我们指路?”
我盯着香灰的波纹,脑仁突突跳。耳鸣又来了,像有根针在太阳穴里搅。我闭眼,再睁。
金光炸开。
裂痕启动。
画面闪:阿骁站上第一块压力点,石门开,弩箭从天花板射下,三支,呈扇形,全部命中胸口。他倒下,血喷在门框上,形成一个“砚”字。
光灭。我耳膜炸裂,鼻血喷出来,溅在香灰上。
“别动。”我抬手,“顺序错了。”
“你看见了?”裴雨桐问。
“第一块不能踩。”我抹了把脸,“中间那个才是入口触发点。”
“你确定?”阿骁冷笑,“你刚才眼珠都快翻白了。”
“信我,或者滚回去等死。”我盯着他。
他盯着我三秒,突然笑出声:“行,你他妈说了算。”
我深吸一口气,踩上中间的压力点。
石门无声滑开。
里面黑得像墨池。空气凝滞,带着铁锈和腐肉混合的味儿。
阿骁刚要跟上,我抬手拦住。
“等等。”我闭眼。
金光再闪。
裂痕来了。
弩机藏在天花板夹层,七组,每组三箭,箭头淬黑,应该是尸毒。第一波发射后,地面会翻转,露出第二层机关——陷坑,底下插满倒刺,锈得发绿。
画面到这儿,血雾突然涌上来,遮住后续。
我咬牙,默念祖父那句:“裂痕三息,生死一念。”
再睁眼,金光没灭。
画面续上了。
我看见自己走进去,左手敲地,考古铲反弹的震动传到掌心,我根据回声判断出盲区位置。裴雨桐贴墙走,阿骁断后。一支弩箭射偏,钉在墙上,离裴雨桐脖子不到五公分。
我睁开眼,耳鸣重得像有人拿锤子砸脑壳。鼻血不止,顺着下巴滴在铲子上。
“听着。”我声音哑了,“我敲地,你们跟节奏走。蛇形,别并排。”
阿骁皱眉:“你脸都青了,还能撑?”
“闭嘴。”我举起铲子,轻轻敲了下地面。
咚。
声音不大,但回荡开,像投入深井的石子。
我迈出第一步。
铲子再敲。
咚——咚咚。
节奏起。他们跟上。
裴雨桐贴左墙,阿骁断后,老耿被阿骁扛在肩上,命钉还插在第七棺方向,像根引魂钉。我们一步步往前挪。
天花板微微震。
我知道,弩机醒了。
铲子再敲,我偏头,听见回声里有空洞——右边三步,有陷坑。
“右斜两步。”我说。
裴雨桐立刻移位。
一支弩箭射下,钉在他刚才站的位置。
“操!”阿骁低骂。
“别停。”我继续敲。
咚——咚咚——咚。
又一波箭雨。我们侧身避过。
快到尽头了。最后一段路,五步。
我举起铲子,准备敲。
耳鸣突然炸开,画面闪回。这次不是弩机,而是我站在地脉枢中央,手里捧着《天工册》,册页翻动,血字浮现:轮回即囚笼。
我晃神。
铲子落下,敲空。
“沈砚!”裴雨桐吼。
头顶机关全开。
七组弩机同时发射,黑箭如雨。
我猛地将铲子横扫,撞向地面。
咚!
回声炸开,我凭着裂痕记忆,大喊:“蹲!阿骁压低!”
他们扑地。
箭雨擦顶而过,钉入后方石壁,尾羽嗡嗡震。
最后一波过去。
死寂。
我喘得像要散架,鼻血糊了半张脸。手一松,铲子差点脱手。
“到了。”阿骁撑地站起,一把扶住裴雨桐。
石门在我们身后缓缓闭合。
我踉跄两步,靠在墙上。手伸进裤袋,摸到耳坠。它还在发烫,像块烧红的铁。
我攥紧。
突然,鼻血滴落,正好砸在石门缝隙。
血渗进去。
门缝里,浮出三个字,像是被人用指甲慢慢抠出来的:
迟三百年
我盯着那字,想抬手抹掉。
可手指刚动,眼前金光再闪。
裂痕强行开启。
画面里,我穿着北宋襕衫,站在地宫深处,手里合上《天工册》。册子封皮上,写着两个字:沈砚。
我猛地闭眼。
吐出一口血,人往前栽。
倒下的瞬间,我听见阿骁在吼什么。
但耳朵里全是钟声。
一下,一下,像在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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