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在一片铁锈味里。
阿骁的战术扣正一下下撞着石壁,金属撞击声像钉子往我太阳穴里钻。他没松手,反而加了力道,那声音越来越密,震得我耳膜发麻。我猛地睁眼,鼻腔里还堵着血块,一吸气就疼。
“别敲了。”我哑着嗓子。
裴雨桐蹲在我面前,指尖有血,刚划破的。他哼了半句评弹,调子熟得让我心口一抽——跟上一章那块树皮上的诗是一个腔。血珠顺着人中滑下去,腥得发烫。
我坐起来,背靠石壁。主墓室比想象中小,但更沉。正中央那口棺材像块压秤的青铜砣,四角嵌着星图环,纹路磨得发亮。老耿还在墙角坐着,命钉插在第七棺方向,罗盘红绳缠得死紧,烟斗歪在嘴边,火早灭了。
“你昏了三分钟。”阿骁收了战术扣,甩了甩发麻的手,“门关了,没回头路。”
我没应他,抬手摸耳坠。青玉还在烫,像贴了块烧红的铁片。刚才那画面——我合上《天工册》,封皮写着“沈砚”——还在眼前晃。
我甩了甩头。
裂痕不能乱开,再开,脑子就得炸。
裴雨桐已经走到棺前,匕首抵住星环,逆时针拧了三格。动作利落,没试探。他认得这图。
“唐代葬星引。”他说,“专锁活人魂。”
咔。
一声轻响,棺盖缓缓升起,没烟没雾,也没尸气冲天。可我耳坠突然烫得离谱,眼前金光一闪——二十道人影从棺里飞出,扑向活人,手是钩,眼是绿。
我抬手:“停。”
阿骁已经蹲在棺侧,雷管扣全摘了,攥在手里。他右臂的鳞片还在掉,底下青铜脉络一闪一闪,像通了电。
“你又看见啥?”他问。
“二十个。”我说,“飞的,带钩手。”
裴雨桐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退后两步。
棺盖升到一半,停了。
里面没尸身,也没陪葬。
二十具青铜武士俑整齐排列,跪坐一圈,头低着,手交叠在膝上。绿光在他们眼眶里亮起,可没动,也没扑。
阿骁冷笑:“这是请我们喝茶?”
我往前走两步,耳坠烫得几乎拿不下来。走近了才发现,这些俑的甲胄上有刻痕——细看是人名。我眯眼辨认,念出声:“裴七娘”。
裴雨桐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裴七娘。”我又念一遍,“胸口刻的。”
他盯着那具俑,忽然脱了防弹衣。左肩烙印露出来,锁链纹路泛着暗红。他拿手术刀划开皮肉,血顺着锁骨流下去,滴在地面。
血没散。
聚成一个“裴”字。
他开始唱。
还是评弹,这次是《牡丹亭·游园》,调子软,词却瘆人:“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唱到第三句,地面震了。
不是地震,是这些俑在抖。他们的头一寸寸抬起来,绿光聚焦在裴雨桐身上。其中一具,胸口刻着“裴七娘”的,右臂铭文残了,只能看清半句:“……葬主祭,血封天工”。
我眼前金光再闪。
裂痕来了。
画面里是北宋地宫,火光摇曳。一群工匠围着巨鼎,有个女人披着唐风袍,站在高台上指挥。她侧脸……跟裴雨桐像得离谱。
她抬手,一挥手,二十具俑列队入棺。
画面断。
我退一步,鼻血滴下来,砸在石板上。
“你看见了?”裴雨桐收了声,肩头还在流血。
“你祖宗。”我说,“穿唐袍,指挥这些俑。”
他没动,盯着那具“裴七娘”俑,半晌,低声道:“我奶奶说过,裴家有个姑奶奶,十六岁就进了秘葬局,再没回来。”
阿骁啧了声:“所以这墓是你家祖坟?”
“不是。”裴雨桐摇头,“是她建的墓。”
我走到棺边,低头看。
棺底有字,阴刻的,四字:“沈砚启,裴氏封”。
我盯着那五个字,耳坠突然一震。
青玉发烫,金光炸开。
一道光从耳坠射出,打在石壁上——立体影像浮现:北宋祭坛,青铜树根缠绕,坛心立着一册,龙鳞装,封皮空白。七个人跪在坛前,为首那人背影瘦削,穿襕衫,右耳坠着青玉。
像我。
我下意识摸右耳。
影像继续。那人抬手,翻开册子,第一页浮现女娲补天纹。他合上,坛下火起,七人自焚。
最后定格在祭坛铭文,八个字隐约可见:“七祭之始,砚为启门”。
光灭。
我手一软,差点跪下。
阿骁扶了我一把:“你脸色比尸骨还白。”
我没理他,盯着棺底那句“沈砚启,裴氏封”。前面三个字是“你来开”,后面三个字是“她来封”。
我转头看裴雨桐:“你肩上那个烙印,跟玉璋上的族徽是不是一样?”
他皱眉:“什么玉璋?”
“尸骸手里攥着。”我说,“你没看见?”
他摇头:“棺里没人。”
我眯眼。
棺是空的?
可刚才裂痕里,明明有尸身。
我靠近棺沿,伸手探进去。指节刚碰到底部,耳坠又烫。我咬牙,用青玉轻触棺内手腕位置——
尸骸显形。
不是腐烂,也不是白骨。就是一个干瘪的人形,蜷在角落,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发黑。
我抬手拦住阿骁:“别碰。裂痕说,一碰,眼眶喷黑焰。”
裴雨桐走过来,盯着那握紧的手:“它在护东西。”
“玉璋。”我说,“你家的族徽。”
他没动,肩头烙印突然抽搐,血又渗出来。他咬牙,拿手术刀划开左手掌,血滴在尸骸手腕上。
尸骸五指,缓缓松开。
一块玉璋露出来。
正面刻着双蛇缠月,纹路精细,蛇眼是黑曜石。我掏出手机照——跟裴雨桐肩头烙印,分毫不差。
“操。”阿骁退半步,“这玩意儿认亲?”
裴雨桐盯着玉璋,声音发紧:“这是裴家守陵印。只有……只有殉葬的嫡长女,才能持有。”
“所以这尸骸,”我盯着那张干皮,“是你祖宗?”
他没答,伸手去拿玉璋。
指尖刚碰上,尸骸突然睁眼。
不是活人那种睁,是眼眶裂开,像被刀划了两道。里面没瞳孔,只有黑雾翻涌。
阿骁一把将他拉开。
我没动。
裂痕没预警,说明不致命。
尸骸的嘴动了,无声,但口型清晰。
我读出来了。
“谢了,小七。”
裴雨桐浑身一震。
“它叫我小七……我乳名。”
我盯着那张脸:“它等你三百年了。”
“不是等我。”他摇头,声音发抖,“是等这个印。”
他举起玉璋,翻到背面。
刻着一行小字:“裴七娘,靖康元年殉,封天工之钥。”
我脑仁一炸。
靖康元年。
我耳坠内侧,也刻着“靖康元年·沈砚监”。
同一块模具。
我抬手摸耳坠,刚要说话。
尸骸突然抬手,枯指指向我。
然后,缓缓合掌,像在行礼。
阿骁骂了句脏话:“它他妈在拜你?”
我后退一步,后背撞上石壁。
耳坠烫得快化了。
金光再闪。
裂痕强行开启。
画面里,我站在祭坛上,手里捧着《天工册》。裴七娘跪在我面前,递上玉璋。我接过,册子翻动,血字浮现:“命钉三刻,天工启。”
我闭眼。
再睁。
尸骸已经不动了,手垂下,眼也闭了。
可玉璋还在裴雨桐手里。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冷笑:“所以你们沈家负责启,我们裴家负责封?”
“不是封。”我盯着棺底那句“裴氏封”,“是‘封印’。”
他抬头看我。
“你才是钥匙。”我说,“但锁,从来不是你开的。”
他还没反应,我耳坠突然一震。
青玉裂了。
一道细缝,从中间裂开,渗出血丝。
我拿下来,翻到背面。
“七祭首”三字还在,可下面,多了一行小字,像是新刻的:
“已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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