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那枚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微光的深蓝色天鹅绒碎屑彻底冻结。
一秒。两秒。
死寂的宴会厅里,只能听到人们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所有目光都死死盯着保安主管指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蓝色,仿佛那不是纤维碎屑,而是足以定罪量刑的铁证!
“衬里碎屑?!”短暂的极致沉寂后,是瞬间爆发的、更加汹涌的哗然!
“果然是他!”“藏在夹层里!怪不得刚才搜不到!”“真是处心积虑!竟然把表取出来,把盒子衬里撕碎了藏起来!”“人赃并获!这次看他还怎么狡辩!”
议论声、惊呼声、谴责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将刚才那一丝丝因为“没搜出表”而产生的疑虑冲刷得干干净净!比起一块失踪的表,这种隐藏在细节里的、需要被“挖掘”出来的证据,显得更加阴险,更加坐实了“窃贼”的精心策划和卑劣心机!
江震霆脸上的茫然瞬间被更加狂暴的怒意取代,那怒意中甚至带上了一丝被戏耍的羞辱!他猛地看向江熠,眼神如同要将他生吞活剥:“好啊!好啊!江熠!你真是好手段!表呢?!你把表藏到哪里去了?!说!”
沈玉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一旁的沙发上,发出绝望的呜咽:“孽障……真的是这个孽障……我们江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江辰脸上那瞬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到极致、仿佛被至亲背后捅刀的巨大“悲伤”和“失望”。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圈似乎都有些发红,声音沙哑而沉重:“小熠……你……你竟然真的……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为了那点钱?还是为了……报复我们?”他将动机引向贪婪和扭曲的报复心理,彻底堵死了任何其他可能性。
林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看着那点蓝色的碎屑,又看看江辰那“痛心疾首”的模样,最后看向依旧沉默不语、脸色苍白如纸的江熠,脑海中一片混乱。那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弱希望,被这突如其来的“铁证”彻底击碎。难道……难道真的又是她错了?难道他真的……无可救药到了这种地步?
保安主管上前一步,将那片碎屑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呈到江震霆面前。他的语气恭敬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断定:“董事长,这种深蓝色天鹅绒质地非常特殊,与王先生(表叔)带来的那个特制表盒内衬材质完全一致。而且碎屑边缘崭新,显然是刚刚才被撕扯下来不久。证据……恐怕已经很明显了。”
“岂止是明显!”江震霆一把抓过那张纸,看着上面那点蓝色的“罪证”,手指都在发抖,他猛地将纸拍在旁边的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对着江熠厉声咆哮,“畜生!表在哪里?!现在交出来,我还能给你留最后一点体面!”
面对这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指责和怒吼,江熠终于有了反应。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睫,目光掠过那点被奉为“铁证”的碎屑,掠过江震霆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掠过沈玉茹绝望的哭泣,掠过江辰那虚伪的沉痛,最后,甚至极淡地扫过脸色惨白、眼神破碎的林墨。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一种近乎诡异的、死水微澜般的平静。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一下头。
依旧是否认。
但这否认,在如今这“铁证如山”的局面下,在所有人眼中,已经变成了最可笑、最顽固、最死不悔改的挑衅!
“还不承认?!”江震霆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爸!您别动气,身体要紧!”江辰连忙上前扶住他,一边抚着他的后背,一边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向江熠,“小熠!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吗?难道非要等到报警,让警察来从你身上、或者从你藏东西的地方把表搜出来,你才肯认罪吗?!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他以退为进,看似在劝降,实则是在施加更大的心理压力,并且再次暗示“表肯定被他藏在了别处”。
“报警!现在就报警!”沈玉茹尖声叫道,“让警察来把这个家贼抓走!我不想再看到他!”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努力回忆”和“恍然大悟”的语气:
“我想起来了!”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个小家族的少爷,平时就以江辰马首是瞻,“刚才宴会开始前不久,我好像看到江熠……二少,他一个人往偏厅后面的储物室方向去了!那边平时没什么人去的!鬼鬼祟祟的,当时我还觉得奇怪……”
又一个“目击证人”!
恰到好处地提供了“藏匿地点”!
逻辑链似乎更加“完美”了!窃取——处理表盒(留下碎屑)——藏匿赃物!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江熠,仿佛已经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藏在某个阴暗角落里的赃物。
江辰看向那位“目击证人”,眉头紧锁,语气“严肃”:“张少,你看清楚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辰哥,我哪敢乱说啊!虽然就瞥了一眼,但肯定是他!那个时间点,那个方向,准没错!”张少拍着胸脯保证,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敢直视江熠的方向。
“储物室……”江震霆眼中寒光一闪,立刻对保安主管下令,“立刻带人去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保安主管立刻带着几个人,快步朝着偏厅储物室的方向跑去。
宴会厅里的气氛更加紧张和诡异了。人们等待着,等待着最终“赃物”被起获的那一刻。那将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辰看着江熠,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得意。就算你侥幸没把表放在身上又怎么样?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储物室里,早已为你准备好了真正的“贺礼”。那片碎屑,不过是引子,是为了让接下来的“人赃并获”更加顺理成章!
他甚至有些享受此刻江熠这种沉默的“顽抗”。越是顽抗,待会摔得就越惨,就越能证明他的“正确”和“仁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江熠依旧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有离他最近的人,或许能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握着而泛出青白色,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是恐惧?是愤怒?还是……剧烈的疼痛?他的胃部绞痛在这一连串的刺激下,几乎达到了顶峰,额角的冷汗汇聚成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
之前那个“不小心”将点心洒在江熠身上的侍者,像是突然鼓足了勇气,怯生生地上前一步,对着江震霆和江辰的方向,声音颤抖地开口:
“董……董事长……大少爷……有……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江震霆正在气头上,不耐烦地吼道。
侍者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是刚才,我不小心把点心弄到二少身上之前……好像……好像看到二少的手,很快地从西装内袋那里收回来……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在处理那个……”
他又提供了一个“细节”!一个将“碎屑”和江熠紧密联系起来的、看似无意间捕捉到的“动作”!
伪证!一环扣着一环!人证!物证!动机(贪婪/报复)!时间点!藏匿地点!甚至还有“下意识”的动作捕捉!
一张精心编织的、密密麻麻的、几乎找不到破绽的谎言巨网,已经彻底将江熠笼罩其中!每一个网眼,都是一条看似无可辩驳的“证据”!
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江震霆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沈玉茹的哭声变成了绝望的喃喃自语。宾客们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惊讶变成了彻底的厌恶和鄙夷。
林墨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终于在这接二连三的“铁证”面前,彻底熄灭。她甚至感到一阵冰冷的后怕,为自己之前那一瞬间的动摇和质疑感到可笑。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他……真的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
江辰看着这一切,内心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快意。他几乎要忍不住为这场完美的演出喝彩。所有演员都尽职尽责,所有环节都严丝合缝。
就在这时,去搜查储物室的保安主管去而复返!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保安主管快步走到江震霆面前,脸色凝重,手中——
空空如也!
并没有众人预期中的那块璀璨的腕表!
“董事长,”保安主管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紧张,“储物室里里外外都仔细搜查过了,没有发现手表。”
没有?!
怎么可能?!
江辰脸上的“沉痛”瞬间凝固!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储物室是他亲自安排人放的表!怎么可能没有?!
就在这短暂的、因为“赃物”再次失踪而带来的愕然和寂静中——
“虽然没有找到表……”保安主管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江熠,带着一种更加锐利的审视,“但是,我们在储物室一个极其隐蔽的废旧工具箱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他缓缓摊开另一只手。
掌心之中,并非众人期待的手表。
而是一小卷……黑色的……极细的……特种钓鱼线。
线的一端,甚至还带着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磁性贴片。
保安主管的声音冰冷,如同最终的审判:
“这种线强度极高,且极其纤细,常用于一些特殊用途……比如,远距离、瞬间窃取小件物品。那个磁性贴片,正好可以吸附金属表扣。”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剖开所有伪装,直指核心:
“而工具箱所在的位置上方,有一个通风管道的格栅,有近期被松动过的痕迹。格栅的大小,正好可以容许一只手臂伸入……”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再次死死锁定的脸色骤然变得更加苍白的江熠!
“江二少!”“请你解释一下——”“你是否是利用了通风管道,用这种特制工具,远距离窃取了王先生放在茶几上的手表?!”“而手表,至今还藏在通风管道的某个地方?!”“或者,已经通过管道,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更大的“铁证”!更精密的“作案手法”!更恶毒的“处心积虑”!
伪证的层级,再次升级!从简单的偷窃,变成了精心策划的、利用工具和环境的、技术性盗窃!
谎言巨网,骤然收紧!勒得人窒息!
江熠站在原地,在所有人如同看待怪物般的目光中,在那层层加码、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的“证据”面前。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胃部的剧痛和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剥夺他最后站立的力量。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脸色白得如同透明的纸。
嘴唇翕动了一下。
似乎想说什么。
却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被剧烈的疼痛割裂得支离破碎的——
“……不是我。”
声音轻得像叹息。落在死寂的宴会厅里。却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没有激起丝毫回响。
只有江辰那看似沉痛、实则冰冷得意的目光。和全场更加汹涌的、认定他“狡辩”的鄙夷与唾弃。
伪证,大获全胜。真相,溺毙于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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