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李青莲整个人都是飘的。
脚踩在地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实感,像是踩在了一团棉花上。
四周邻里的喧闹声、风吹过屋檐的呼哨声,一切都隔着一层厚厚的膜,传到她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毫无意义的回响。
她的魂,好像丢在了那间冰冷的诊室里。
医生那句话,不带任何感情,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一遍又一遍,狠狠凿进她的脑海。
“他根本就不具备生育能力。”
不具备……生育能力。
李青莲坐在冰凉的土炕边沿,身体僵直,双眼空洞地望着墙上那张已经褪色发黄的结婚合影。
照片上,年轻的她带着羞涩的笑,依偎在同样年轻的易中海身旁。
那时候的她,以为自己嫁给了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一个受人尊敬的八级钳工,一个满腹道理的大院管事。
她以为,未来的日子,会像那张照片一样,永远充满希望。
可现实呢?
二十多年。
整整二十多年!
一幕幕画面,像是失控的电影胶片,在她眼前疯狂闪回。
因为生不出孩子,她在婆家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因为生不出孩子,她在这个家里活得像个赎罪的奴仆,将所有的委屈和辛酸都和着眼泪吞进肚子里。
她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
是她肚子不争气。
是她对不起老易家,没能为他传宗接代。
所以,易中海在外面受人敬仰,回到家对她颐指气使,是应该的。
所以,易中海对她冷言冷语,吝于一丝温存,是正常的。
她欠他的。
这是她欠他的。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禁锢了她半辈子。
可现在,她知道了。
一切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那个不能生的人,不是她!
是她身边这个道貌岸然、受人敬仰的丈夫!是这个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男人尊严,为了不被人戳脊梁骨骂“绝户”,就心安理得地将一口沉重黑锅扣在她身上二十多年的伪君子!
是他,让她背负着天大的谎言,活在了无尽的内疚和自责里。
是他,毁了她的一辈子!
“畜生……”
李青莲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干裂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干涩的眼眶,砸在手背上,烫得她一个激灵。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泪水决堤,却无声无息。
这不是委屈的泪,是恨!是滔天的恨意,在焚烧她早已麻木的神经。
她不哭了。
她只是坐着,任由泪水冲刷着脸颊,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冰冷、坚硬,如同寒冬腊月里冻了三尺的顽石。
她觉醒了。
在被欺骗了二十多年后,在耗尽了半生心血后,彻彻底底地,觉醒了。
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
是易中海回来了。
他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被几个热心的邻居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院门。
李青莲听见了,她缓缓站起身,脸上最后一滴泪也干了,只留下一片冰霜般的冷漠。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迎出去,没有嘘寒问暖。
她一言不发。
动作却快得惊人。
她冲进里屋,抓起那床他们盖了二十年的被子,那上面还残留着易中海身上的烟草味和机油味,让她一阵反胃。
她抓起他的枕头,抓起他挂在墙上的所有衣服,连同床底下那双穿旧了的布鞋。
一件不留。
她抱着那一大堆东西,冲出里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一件件地,砸向了外屋那张用来堆放杂物的破旧小床上。
被褥、衣物,像是垃圾一样,散落一地。
邻居们搀着易中海刚进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所有人都愣住了。
“青莲,你这是……”一个邻居不解地问。
李青莲没有理会任何人。
她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易中海,然后转身回到里屋。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紧接着,是门栓落下的清脆声响,咔哒一声,像是一把铡刀,斩断了过去所有的一切。
“你……你这是干什么?”
易中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搞懵了,他拄着拐杖,又惊又怒。
门里,传来李青莲的声音。
那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温顺柔和,而是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淬了冰的刀子。
“干什么?”
“易中海,从今天起,你睡你的外屋,我睡我的里屋。”
“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急匆匆地插了进来,聋老太太拄着拐杖,闻讯赶到。
她一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心里也慌了神。
“青莲啊,你这是发的什么疯?中海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跟他闹脾气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敲着门板,摆出一副苦口婆心劝解的模样。
“闹脾气?”
门里的李青莲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聋老太太,您也别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他易中海是个什么东西,您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句话,让聋老太太敲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门里,李青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到院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告诉你们!”
“这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我要跟他离婚!”
“离婚”这两个字,像是一颗凭空炸响的惊雷,瞬间炸懵了屋里屋外的所有人。
易中海的脸,刹那间血色尽失。
聋老太太的嘴巴,惊得张成了圆形。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李青莲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说出这两个字,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力气被抽空,一阵迷茫和恐惧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离婚。
在这个年代,一个没有工作的女人,离婚之后,意味着什么?
没有收入,没有住处,她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这个念头,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
但是,一想到那张冷冰冰的诊断书,一想到自己被当成傻子一样欺骗了半辈子的屈辱,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又从她的脚底猛地窜了上来,瞬间烧尽了所有的恐惧。
她不能再这么窝囊地活下去了!
绝不!
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或许能帮她,也愿意帮她摆脱这个地狱的人。
何雨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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