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站那儿深吸一口气,整个大厅都安静了。
金碧辉煌的灯光照在他那身粗布衣服上,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但没人敢小瞧他。
他啥也没说,直接把竹笛往嘴边一搁。
“呜——”
一声出来,全场愣住。
这调儿太干净了,没花里胡哨的炫技,就是简简单单的几个音,听着却让人心里一震,像大清早推开窗,迎面吹来一股山里的风。
底下那些老外文化参赞本来还交头接耳,这会儿全闭嘴了。
他们原本以为会来段“高大上”的表演,结果林烨一上来就整了个“原生态白粥”——看着糙,喝着热乎,香得直冲脑门,一下子把所有预设的架子全打碎了。
笛声慢慢铺开,像画画似的,轻轻几笔勾出个山影。
正大家以为就这节奏时,音响里突然冒出一群孩子的声音:
“山外青山楼外楼……”
童声,口音重,背景还有鸡叫狗吠,一听就是山沟沟里的娃娃们。
大屏幕上也同步切过去:一群黑乎乎的小脸,穿着旧校服,围着个录音笔扯嗓子喊,手都是皴的,指甲缝里还带着泥。
可那眼睛亮啊,比厅里那些水晶灯还闪。
这一下,全场都绷不住了。
有人嘴角疯狂上扬,有人下意识摸脸,怀疑自己是不是笑出声了。
这感觉,就像刷短视频,前一秒心想“这是啥玩意儿”,后一秒已经笑出猪叫。
孩子唱完,一个老头接上了,嗓音沙哑,像风吹破纸窗,也是用方言念那句诗。
接着,又来几个,南腔北调,六个老人轮着来,口音五花八门,但那股子味道,听着却像一家人,血脉连着。
有个戴单片眼镜的欧洲哥们儿,腰杆不知不觉挺直了。
他听不懂词儿,但听得出那声音里的年头——那是刻在骨头里的东西,老树根扎进石头缝,稳得很。
突然,“铮”一声!
古琴响了,清亮得耳朵一激灵。
这可不是随便弹的,是按宋代姜夔的谱子来,文人气儿直接拉满。
同时,大屏幕一分为多:除了孩子和老人,又蹦出一个直播窗口。
李小雨站在一群穿白衬衫的学生面前,黑板上写着《山外青山》四个字。
那些孩子是听不见的,但他们用手摸空气的震动,看李小雨的手势,脸上全是专注的笑。
笛声和琴声一冲到高潮,李小雨抬手,开始打手语。
“山”字,五指并拢,像山峰立着;
“楼”字,双手交叠,一层一层往上搭;
“家”字,最后一捺划下去,动作干净利落。
这不是翻译,是跳舞,是写书法,是看得见的歌。
全场彻底安静了。
之前还有人带着“专业眼光”挑毛病,这会儿全看傻了。
一位女大使悄悄摘了墨镜,拿手帕蹭眼角——怕吵了这场梦。
她明白了,音乐不光能听,还能看、能摸、能一代代传下来,用最土的方式,干最牛的事。
就在这情绪顶点,李小雨手语刚划完“家”字——
“我抗议!”
一个男声炸出来。
邻国乐团领队佐藤健二“腾”地站起来,脸红脖子粗:“这曲子抄袭我们日本江户时代的《望山调》!这是文化盗窃!”
全场哗然。
镜头“唰”全对准他,记者们眼睛都亮了——这可是全球直播的国宴,搞出这事儿,简直社死现场!
台上的笛声戛然而止。
林烨把笛子放下,脸不红心不跳,看着佐藤,眼神像在看跳脚的小丑。
佐藤见他不说话,更来劲了:“主旋律90%相似!你们必须道歉,立刻停演!”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中方领导脸色也变了,谁也没想到来这一出。
林烨不慌不忙,从粗布口袋里掏出个定制小平板,上面印着“百校传习项目组”。
他走到台边,插上接口,熟练得像每天打卡上班。
屏幕上弹出音频分析软件,左右两边分别放出《望山调》和《山外青山》的旋律。
两条声波图一摆,清清楚楚。
“大家看,”林烨声音不大,但全场都听得到,“确实像,我认。”
佐藤得意了,嘴角刚要上扬——
“但是!”林烨手指一划,“《望山调》里有‘三连音’和‘装饰颤音’,这是19世纪末西方音乐传入日本后才有的。我的曲子呢?纯五声音阶,节奏规整,没花活儿——这种调调,咱们明清民谣里遍地都是。”
他一点屏幕,跳出一堆古籍名字:《钦定诗乐全书》《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最后定格一行字:清商角调,唐代教坊遗音。
“嘶——”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佐藤脸都绿了:“不可能!你们造假!”
这时,苏清雪眼珠一转,悄悄按了下手表,起身溜了。
十分钟后,她带着一位白发老头从侧门进来。
“周老!”文化部的人立马站起来。
周文昭,国宝级古乐专家,国家研究所的泰斗。
他接过话筒,声音洪亮:“我刚让团队比对了《永乐大典》残卷和敦煌乐谱碎片——结论很明确。”
他盯着佐藤,一字一顿:
“《山外青山》用的是‘清商角调’,唐代教坊的东西,比你们的《望山调》早了至少三百年!”
这话一出,全场炸锅。
闪光灯跟疯了一样。
邻国代表团恨不得钻地缝。
佐藤张着嘴,脸由红转紫,最后“噗通”坐下,一句话说不出来。
林烨没理他,重新拿起笛子,吹了最后一个音。
不炸不闹,就是一个长长的、平静的尾音,像鸟回林,像水流进海,慢慢消失。
然后,他做了个谁都没料到的动作——
把笛子轻轻放在舞台中央,退后一步,整了整衣服,对着全场,深深鞠了一躬,九十度,标准得像军训。
这一躬,不是谢观众,是敬祖先,敬这片土地。
大屏幕定格:李小雨的手,缓缓划下,那是“家”的最后一笔。
三秒安静。
紧接着,掌声“轰”地炸开,经久不息。
那一夜,旧金山唐人街一位老人含泪重播视频;伦敦留学生宿舍五个哥们儿围在一起学手语;东京一汉学家盯着声纹图喃喃:“原来根儿在这儿……”
北京酒店,林烨被手机提示音吵醒。
上千条未读消息,堆成山。
他刚解锁屏幕,瞳孔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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