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晚风送寒。四合院里,家家户户的窗棂透出昏黄的灯光,映着人影憧憧。何雨柱坐在自家门槛上,手指习惯性地伸进口袋,摸了半天,却只摸到几根布料的线头。空空如也。他心里一空,那股子想抽口烟的焦躁劲儿,顺着喉咙眼就顶了上来。
往日里,这会儿他该是点上一根烟,看着青烟袅袅,回味着食堂里众人敬佩的目光,心里头是热乎的。可这个月,工资刚发下来没几天,就流水一般地出去了。先是给秦淮茹家交了孩子的学费,又扯了新布给婆婆做了身衣裳,棒梗嘴馋,隔三差五要吃肉,他何雨柱能说个不字?
那钱,递出去的时候,他心里是痛快的。秦淮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有感激,有依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院里院外,谁不夸他一句“何师傅仗义”?许大茂那个孙子,最近也转了性,见人就夸他何雨柱是活雷锋,是咱们轧钢厂的一面旗帜。
这份名声,起初听着,比三伏天喝冰镇酸梅汤还舒坦。可如今,这舒坦劲儿过去了,剩下的是兜里比脸还干净的窘迫。他一个大男人,食堂主厨,月底了,连买包大前门的钱都掏不出来,这叫什么事?
他站起身,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朝着中院秦淮茹家走去。窗户里,秦淮茹正在灯下缝补棒梗的旧衣服,一针一线,极为专注。那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清瘦的侧影,有一种让人心头发酸的孤寂。
何雨柱在门口站了片刻,清了清嗓子。
屋里的缝补声停了。秦淮茹抬起头,看见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站起身开了门。“柱子,还没睡呢?”
“没呢。”何雨柱往屋里探了探头,棒梗和小当已经睡熟了,贾张氏的屋里黑着灯。“秦姐,我……我跟你说个事。”他声音有些发干,眼神也躲闪着,不敢去看秦淮茹的眼睛。
秦淮茹是什么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侧过身,让他进屋,又给他倒了杯凉白开。“坐下说吧,外面冷。”
何雨柱没坐,就站在桌边,端着那杯水,杯壁的凉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秦姐,你看……这个月……手头是不是有点紧?”他绕着圈子,终究是拉不下那张脸。
秦淮茹的动作微微一顿,她低下头,继续整理着手里的针线,声音很轻:“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是不清楚。棒梗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顿顿离不了荤腥,你送来的那些,早就吃干净了。”
何雨柱心头一堵,这话没法接。他送来的,是情分,可他今天来要的,是钱。他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话也说得直白了些:“秦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这个月……也揭不开锅了。你看,你之前从我这拿的那些,能不能……先匀我点?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再帮你。”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秦淮茹慢慢抬起头,灯光下,她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睛,此刻清冽得有些刺人。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何雨柱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
“柱子,”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来找我要账的?”
“我不是……”何雨柱急着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是要账是什么?”秦淮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只有无尽的苦涩和一丝自嘲。“何雨柱,现在整个轧钢厂,谁不知道你傻柱仗义疏财,接济我们孤儿寡母?你把饭菜端到我家里的时候,院里的人都看着。你把工资塞到我手里的时候,许大茂就在旁边夸你。怎么,现在这名声你担着,反过来问我要钱?”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我哪有钱还你?我要是有钱,我用得着让你接济?我用得着让你把饭盒从食堂带回来?我用得着让全院的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秦淮茹不要脸,拖累你一个大小伙子?”
一连串的问话,像一把把尖刀,扎在何雨柱心上。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啊,她说得对。自己把“仗义”的牌坊立得那么高,如今又怎么能亲手把它推倒?他要是逼着秦淮茹还钱,传出去,他何雨柱成什么了?一个图谋不轨、斤斤计较的小人。
那顶“活雷锋”的帽子,此刻变得无比沉重,压得他脊梁骨都快断了。
“柱子,你是个好人。”秦淮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的叹息,“可我们家就是个无底洞。你今天帮了,明天呢?这个月帮了,下个月呢?你送来的每一顿饭,我吃在嘴里,心里是苦的。欠你的这份情,我这辈子都还不清。可你要是跟我谈钱,我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你要是不信,可以搜。”她说着,摊开了双手,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何雨柱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和那双写满了绝望和倔强的眼睛,胸中那股子讨要的火气,瞬间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他还能说什么?说自己后悔了?说自己其实没那么大方?
他端起那杯凉水,一饮而尽,那股冰凉从喉咙一直窜到胃里。
“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他狼狈地放下水杯,转身就往外走,步子有些踉跄。“你早点歇着吧。”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屋里那昏黄的灯光。何雨柱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只觉得浑身发冷。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钻进耳朵里,全是嘲弄。
他第一次感觉到,那份被人人称颂的“仗义”,原来是有成本的。这份成本,不只是他空空如也的钱袋,更是这份堵在心口,说不出、道不明的憋屈。他像一头被虚名套牢的牲口,只能拉着磨盘一圈圈地转,停不下来,也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后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许大茂哼着小曲儿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个搪瓷盆,看样子是去倒水。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子中央失魂落魄的何雨柱。
“哟,这不是咱们厂的活雷锋何师傅嘛!”许大茂的嗓门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半个院子都听见。“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儿赏月呢?也是,何师傅高风亮节,精神境界跟我们这些凡人不一样。是不是又在琢磨着明天怎么帮衬秦淮茹一家啊?我可跟你说,全厂上下都看着呢,你这面旗帜,可得一直扛下去!”
他话里带着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何雨柱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许大茂那张挂着得意笑容的脸。往日里,他早就一拳挥过去了。可今天,他却发现,自己连骂一句的力气都没有。
许大茂说得没错,全厂都看着。他被架在了火上,下面添柴的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口怨气,那份悔意,那腔无处发泄的怒火,最终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何雨柱松开拳头,一言不发,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黑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许大茂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慢悠悠地倒掉盆里的水,转身回屋。娄晓娥正等着他,脸上有些担忧:“你又去招惹他了?”
“我这哪是招惹?”许大茂把盆放下,擦了擦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暖着手。“我这是在给他敲边鼓,提醒提醒他,他的‘好名声’有多金贵。这水,已经开始烫脚了。你看他那副样子,离被煮熟,不远了。”
他抿了口水,眼神望向窗外何雨柱那片漆黑的窗户,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