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家庭风暴(20:00-23:00)】
20:00,餐桌上的红烧肉已经凉透。
陈雪的父母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静音,财经频道的K线图在他们脸上投下诡异的光影。
林默缩在餐厅角落,假装研究洗碗机说明书,眼角余光却时刻注意着客厅的动静——岳父手里的茶杯已经续了第五次水,杯底的茶叶沉在杯底,像群溺水的蝴蝶。
小林啊,岳父终于开口,声音比茶几上的紫砂壶还沙哑,雪儿都跟我们说了。
林默的后背瞬间绷紧,洗碗机说明书在膝盖上折出深深的折痕。
他抬起头,看见岳母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像在评估一件即将打折出售的商品。
你们之前说丁克,我们没反对,岳母的声音带着江南口音特有的婉转,却字字带刺,现在有了孩子,怎么能不要呢?我们陈家三代单传...
妈!陈雪突然打断她,端着碗汤从厨房出来,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事我们自己决定。
林默接过汤碗,排骨汤的油花在表面结成薄膜。
他想起下午在公司楼下看到的一幕:穿西装的男人蹲在垃圾桶旁啃馒头,公文包扔在脚边,里面露出半盒胃药——和他抽屉里的那盒一模一样。
自己决定?岳父把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茶水溅出来,你们拿什么决定?房贷每个月多少?车贷多少?孩子生下来奶粉钱、尿布钱、学费......
我们有钱!陈雪的声音突然拔高,眼圈瞬间红了。
林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知道陈雪说的钱是指什么——她的嫁妆,那十万块钱被她存在支付宝的余额宝里,每天收益刚好够买一杯奶茶。
上次林默公司裁员传闻最盛的时候,陈雪偷偷把钱转到他卡上,附言:别怕,大不了我们回老家。
有钱?岳父冷笑一声,小林,你说实话,你们公司是不是要裁员了?
林默手里的汤碗突然晃动,排骨汤洒在裤腿上,烫得他一激灵。
他看向陈雪,她正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
爸,我......
我都听说了!岳父猛地站起来,背对着电视,财经频道的K线图在他身上扭曲变形,你们总监都跟我说了,你们部门要裁掉一大半人!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这才明白,陈雪为什么突然让父母来——她是想让父母说服他留下孩子。
餐桌上的红烧肉泛着油光,那是陈雪最拿手的菜,她知道林默爱吃,特意放了八角和桂皮,炖了整整两个小时。
可现在,那盘肉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所以在你眼里,孩子只是成本核算?陈雪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林默心上。
林默抬起头,看见陈雪的眼泪正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餐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想起下午在公司,当他在裁员名单上敲下Y时,心里想的是:小王年轻,被裁了还能再找;
张姐虽然困难,但她老公是公务员,有社保;
老吴不能裁,他是恩人......可他唯独忘了,自己也是别人的老公,也许,还会是别人的爸爸。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默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雪的眼泪越流越凶,你说啊!你是不是觉得我怀了孩子,会影响你的升职?会拖累你还房贷?
我没有!林默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以为我容易吗?
我每天加班到半夜,看老板脸色,被客户刁难,就是为了这个家!
现在公司要裁员,我随时可能失业,拿什么养孩子?拿你的嫁妆吗?那点钱够付几个月房贷?
林默!陈雪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嘶吼,你混蛋!
她抓起桌上的红烧肉,狠狠砸在林默身上。
红烧肉像颗重磅炸弹,在他胸前炸开,油渍溅到他的脸上、衬衫上,还有那枚戴了三年的婚戒上。
八角和桂皮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他们支离破碎的誓言。
岳父岳母慌忙站起来拉架,客厅里一片混乱。
林默抹了把脸上的油渍,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们曾经是别人眼里的模范情侣,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打拼,在上海这个钢铁森林里相互取暖。可现在,他们却因为一个孩子,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困兽。
我回房间了。陈雪突然推开父母,转身跑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反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默瘫坐在椅子上,岳父岳母的指责声像潮水般涌来。
他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很累,很累。他想起下午在公司,当他在裁员名单上敲下自己名字的瞬间,心里竟然有种解脱——也许被裁掉,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23:00,林默蜷缩在书房的折叠床上,手里攥着手机。
屏幕亮着,是百度搜索页面:上海育儿成本计算器。
0-3岁:奶粉800元/月,尿布300元/月,早教班5000元/年,合计约18万
3-6岁:幼儿园1500元/月,兴趣班3000元/月,合计约10万
小学-高中:学区房500万,学费2000元/学期,补课费5000元/月,合计约600万
大学:学费 生活费约20万
总计:约648万
林默盯着那个数字,648万,像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他想起自己的工资条:扣除五险一金和个税,每月到手38752元;房贷每月12800元,车贷3500元,物业费378元,水电煤500元......每个月能存下的钱,还不够孩子一个月的早教费。
林默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落在桌角那个吃了一半的全家桶上——昨晚应酬剩下的,肯德基新出的榴莲芝士鸡腿堡,他咬了一口就扔在那了,现在芝士已经凝固成蜡状,散发着一股廉价的甜腻味。
648万。
这个数字像超市里的电子计价屏,在他眼前反复跳动。他开始在心里算账,一笔一笔,像剥洋葱,越剥越烧心:
基础盘:
房贷:12800元/月×30年=4608000元(不算利息)
车贷:3500元/月×3年=126000元
物业费:378元/月×30年=136080元
水电煤:500元/月×30年=180000元
吃饭:2000元/月×2人×30年=1440000元
交通费:1500元/月×30年=540000元
衣服:1000元/月×2人×30年=720000元
人情往来:5000元/年×30年=150000元
小计:8000080元
这还不算生病、旅游、孝敬父母,更别提孩子的奶粉、尿布、早教、学区房......林默感觉自己像个在沙漠里跋涉的旅人,眼前的绿洲其实是海市蜃楼,脚下的沙子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脚踝。
书房门咔哒一声开了,陈雪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米白色睡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林默注意到她眼角的细纹比以前深了些,是昨晚哭的吗?
还是最近没睡好?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好好看过她了。
还没睡?陈雪把水杯放在他手边,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医生说你胃不好,少喝咖啡,多喝温水。
林默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上的648万。
陈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你在查这个?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紧紧攥着睡衣的衣角,指节泛白。
林默没说话,算是默认。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混蛋,在这个时候查育儿成本,无异于在陈雪心上捅刀子。
可他控制不住,那些数字像着了魔一样钻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喘不过气。
林默,陈雪突然蹲在他面前,握住他冰凉的手,她的手心很烫,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度,我知道你压力大,我也知道养孩子不容易。
可是......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可是我们不能因为难就放弃,对不对?
林默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现在虽然蒙上了一层疲惫,却依然清澈明亮。
他突然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陈雪在辩论赛上慷慨激昂地说:真正的勇敢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当时他觉得这话很傻,现在却觉得,这或许就是他们这代人的宿命——明明知道前路坎坷,却还是要咬着牙走下去。
我爸妈那辈人,
陈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他们结婚的时候,家里只有一个木箱,里面装着两床被子。
我爸骑着一辆二八大杠,把我妈从镇上接到村里,就算是结婚了。
后来生了我,没钱买奶粉,我妈就用米磨成粉,煮成糊糊喂我。
我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邻居家大孩子穿剩下的,打了好几个补丁。
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
可你看,我不也长大了吗?还考上了大学,来到了上海,遇到了你。
林默的喉结上下滚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反手握住陈雪的手,她的手指很细,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是常年敲键盘留下的。
我不是不想要孩子,林默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钢管,
我是怕......怕给不了他好的生活,怕他像我一样,从小就活在焦虑里,怕他以后也会面临裁员、房贷、中年危机......
谁的生活没有焦虑呢?
陈雪打断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我小时候最大的焦虑是怕考不上大学,你小时候最大的焦虑是怕家里没钱供你读书。
可现在,我们不都过来了吗?
也许我们的孩子以后也会有他的焦虑,但那是他的人生,我们能做的,就是陪他一起面对,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爸爸妈妈永远是他的后盾。
林默看着陈雪,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才明白,陈雪才是那个默默支撑着这个家的人。
她会在他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灯,会在他胃痛时默默递上一杯温水,
会在他因为裁员而焦虑不安时,用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告诉他:别怕,有我。
对不起。
林默低下头,吻了吻陈雪的手背,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不该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该让你受委屈。
陈雪轻轻摇了摇头,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太累了,压力太大了。
她站起身,把他拉起来,走,回卧室睡,沙发上睡不舒服,明天还要上班呢。
林默跟着她走进卧室,熟悉的馨香扑面而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陈雪帮他铺好被子,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
当他躺进温暖的被窝时,感觉自己像个漂泊已久的旅人,终于回到了家。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