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贾张氏的耳膜上。
“刘海中……已经全部招供……”
她脸上的血色,不是一点点褪去,而是被瞬间抽干,只剩下一层死灰色的蜡质紧紧绷在骨头上。
支撑她全部精神气的那根弦,“崩”地一声,断了。
她的膝盖先是一软,接着整个身子失去了所有支撑,烂泥一般,“噗通”一声瘫倒在冰凉的青砖地上。
没有挣扎,没有呼喊。
死了。
心,彻底死了。
四面八方,一道道目光交织成网,将她死死罩在中央。鄙夷的,幸灾乐祸的,冷漠的,怜悯的……这些视线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每一寸皮肤都在刺痛。
她想躲,却无处可藏。
“我说……”
两个字,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
“我说!”
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是我!是我嫉妒他何国强!凭什么他一个无父无母的绝户,能有自行车!”
“是我撺掇刘海中,散布谣言说他偷车!”
“是我诬陷他!是我害他!”
她一边哭喊,一边抡起自己肥厚的手掌,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脸上。
“啪!”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回响,一声比一声响亮。
她哭嚎着,手脚并用地爬向何国强,想要去抱他的腿。
“国强!好孩子!贾大妈错了!贾大妈不是人!你饶了我这一次,我给你做牛做马……”
那副又可怜又可恨的模样,让院里众人看得五味杂陈,最终只化作一声声无声的叹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随着贾张氏的彻底招供,这桩搅动了整个九十五号院,让何国强险些万劫不复的“自行车失窃案”,至此,沉冤得雪。
真相大白。
林紫涵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只有冰冷的公正。
她抬起手,干脆利落地一挥。
“带走!”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贾张氏肥胖的手腕。那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浑身剧烈一颤,最后的力气也被抽干了。
刘海中,贾张氏,还有之前动手打人、此刻面如死灰的刘光天、刘光福,四个人被一根绳子串联起来,垂头丧气地被警察押着往院外走。
何国强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些曾经在他面前作威作福,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禽兽们,此刻一个个戴着手铐,如同丧家之犬般被押走。
刘海中那张平日里官气十足的脸,此刻布满了绝望。
贾张氏还在徒劳地哭喊求饶,声音却越来越小。
刘光天和刘光福两兄弟,则全程低着头,不敢看院里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何国强的心脏,在这一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暖流。
那股暖流冲刷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将连日来的憋屈、愤怒、疲惫,涤荡得一干二净。
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巨石,被彻底搬开了。
他仰起头,京城的天空,从未如此湛蓝、透彻。
每一口吸入肺腑的空气,都带着一种洗刷掉所有污秽的清甜。
舒畅!
前所未有的舒畅!
送走了林紫涵和派出所的同志,院子里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和之前截然不同。邻居们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几分探究,再也不见从前的轻视和鄙夷。
何国强没理会这些,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将整个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他背靠着门板,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咕咕——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声音大得有些尴尬。
从昨天被冤枉,到今天真相大白,他水米未进,全凭一股气撑着。
现在,这股气一松,饥饿感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现在能活吞下一头牛。
“对!得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
何国强眼中重新燃起光芒,那是一种对新生活的渴望。
他兴冲冲地站直身子,大步走向墙角的橱柜,准备大展厨艺,用一顿丰盛的大餐来犒劳自己,来宣告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始。
他的手,搭在了破旧的柜门上。
拉开。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橱柜里,空空如也。
最下面一层,只有几粒干瘪发黑的米粒,孤零零地躺在积年的灰尘里。
上面一层,油瓶子倒了能直接在里面跑耗子,盐罐子更是刮不出半点白霜。
他不死心,伸手摸遍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的,只有一叠带着体温的纸币。
那是刚刚从阎埠贵那里“敲”来的一百二十块钱。
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一个钢镚,一枚粮票。
何国强站在屋子中央,举着那叠钱,脸上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
革命是成功了。
敌人是被打倒了。
可革命成功的英雄,肚子里,却连半点存粮都没有。
这日子,过得还真是……
一言难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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