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空气,死寂得能听到尘埃落下的声音。
唯一的声响,是何雨水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那哭声细弱得像一只刚出生的猫,带着绝望的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化作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何国强的心脏。
他的胸口猛地一缩,那股尖锐的刺痛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女孩就坐在小小的板凳上,瘦弱的肩膀因为抽泣而剧烈耸动。她死死地低着头,仿佛想把自己缩成一个不存在的点,从这个让她恐惧的世界里消失。
她不敢看桌上的鱼,更不敢看他。
何国强伸出手,停在半空。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粗壮,常年劳作留下的老茧和伤痕遍布其上,这是一双属于男人的、粗糙的手。
可当他的指腹,轻轻触碰到女孩挂着泪痕的冰凉脸颊时,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何雨水浑身一僵,像是被烫到一般,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那是被欺负惯了之后,刻印在骨子里的恐惧反应。
何国强的手顿住了。
他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那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怒火与无尽心疼的眼神,足以让任何一个看到的人不寒而栗。但他面对着女孩,将所有的锋芒与戾气,都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只是用那粗糙的指腹,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坚定地、一点一点地,擦干了她脸上的泪。
“雨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重量,瞬间压过了那微弱的哭声。
“看着我。”
何雨水颤抖着,缓缓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与茫然。
“给我记好了。”何国强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郑重得像是在宣读一份神圣的誓言。
“第一,你不是外人。”
“从我把你带回这个家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何国强唯一的、也是最亲的亲妹妹!”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何雨水的心里,驱散着那些年积攒下的阴寒。
“第二,这家里的所有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只要是我何国强的,就都有你的一半!”
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鱼,又指了指墙角的米袋。
“你想吃就吃,想用就用,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
“第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那是对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的怒火。
“你不是赔钱货!”
“你是个好姑娘,你懂事、善良、学习好,你比这个院里所有人都强!”
“你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何雨水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呼吸。那些曾经是她噩梦根源的词汇,被他用如此强硬、如此不容置疑的方式,一一击得粉碎。
为了让她彻底安心,为了将这番话彻底烙进她的灵魂深处,何国强不再多说一个字。
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他猛地拿起桌上的汤勺,金属勺子磕在搪瓷锅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然后,当着何雨水的面,他将锅里剩下的大部分鱼肉,一大勺,又一大勺,全都拨到了她的碗里。
雪白的鱼肉混合着浓郁的汤汁,不断堆高、堆高,很快就垒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彻底淹没了碗里的米饭。
“看见了吗?”
他用勺子重重地点了点那座鱼肉山,声音洪亮,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布。
“这就是规矩!”
“以后我们家,好东西都得你先吃,你吃剩下的,才轮得到我!”
这霸道得不讲道理的宣言,这满到溢出来的鱼肉,像是一道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何雨水心中那道由十几年自卑与恐惧筑起的高墙。
她看着眼前的碗,视线开始模糊。
这哪里是鱼肉,这分明是她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尊重、是她从未拥有过的庇护、是哥哥给予她的全世界。
何国强做完这一切,又将手伸进了口袋。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他掏出几张崭新的钞票,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何雨水冰冷的手里。
那是几张十元面额的“大团结”,崭新挺括,还带着油墨的清香。
“这几块钱你拿着。”
“明天想买什么就去买什么,买零食也好,买头绳也好,随便花!”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钱花完了,再跟哥要!”
“啊——”
何雨水再也忍不住了。
她抱着那碗滚烫的鱼肉,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
这一次的哭声,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压抑和胆怯。
那不是委屈,不是害怕。
那是被黑暗包裹了十几年后,骤然见到太阳的眩晕。
那是被抛弃在荒野中,以为会孤独死去的野草,突然被移植到最温暖的土壤里的狂喜。
那是压抑了整整一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所有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彻底释放的激动与幸福!
她终于明白了。
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小草,自己不是多余的累赘。
自己,也是有哥哥疼的!
这一夜,她哭着,笑着,将碗里所有的鱼肉都吃得干干净净。
她用勺子,将碗壁上最后一点汤汁都刮了下来,送进嘴里,仔细地品味着那份从未有过的鲜美。
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也是在这一夜,她彻底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和不安。
在心里,将何国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当成了自己这一生,唯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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